子弹将从窗板条缝隙中穿过去，直奔目标。
小谭说：“队长你看看我这里。”申强看了看，说：“好。咱们这回有点上下左右交叉火力的意思。”
几个人都笑了。
老容说：“我的技术差些，不然，老子真想亲手毙了那个老兔崽子。”
申强说：“老容你的技术也够了。不过，你这会儿心里火大-------让我和小谭替你打了算了。”
看看将近中午。兰四去买了一兜子肉菜包子，又提了一大瓦罐子鸡蛋汤上来，报告说：“后面小垣子他们已经盯住了三个路口，我再下去守住马车和马。”他说的是完成任务后撤退的事。
几个人吃饱喝足。
看看到了中午。
对岸江边一艘木船上，一根扯在桅杆上的晾衣绳上，斜挂起了一件老白布内衣，一条黑色长裤。
这是预定信号：“叛徒进楼了！”
眼看一条轮船从上水下来，叫了一声，兜半圈转个方向，慢慢停靠到对面亮州码头船坞边。
老容端了望远镜，从钉在窗洞的木板条中望过去，看对面码头边小楼。他的手抖动：“是那家伙！”
申强和小谭都已经持枪到位，一个微伏身，一个直立，屏息不动，像两座表现战场人物的雕塑。
远远望去，对岸斜斜的坡上，下船的乘客们正陆续上行。
老容端着望远镜，锁定看准目标。
两百多公尺外，那窗子大开着，一个男子上半身向外，好像在吃惊地看下面正在上坡人群。
老容心念一闪，就听申强轻声问：“老容，最后确认，是那穿了白上衣，正向外面下面看的家伙？”
老容手端望远镜不动，死死盯住那白上衣男子的脸，嘴里说：“十成十！”
申强保持瞄准姿势不变，嘴里发出了清呼声。
和上次击杀“白无常”一样的呼声。
声音不大，却是夺命咒语！
“啊——咦——哦。”
与“哦”声同时响起的，是两下合作一声的枪响。
老容从望远镜中看得分明。上半身大暴露在对岸那楼窗子外的男子，脑袋猛向后仰一下，身体向后猛地一退，不见了。
老容放下望远镜，说：“打中了！脸上开了花！身上也中了枪！”他是有经验的战场军人出身，对自己的观测有绝对把握——那样的向前俯身，想要直了身子向后退，绝无这样的速度！那必是被子弹推向后方去的！
申强说：“走！”
三人下楼出店铺后门。
店铺前街上，有人惊惶叫喊跑动，那是听见凭空里响起了枪声后的行人反应。
后门外，兰四靠树站立，双枪在手隐在大褂里。
见三人出门，扣上了后门，兰四先走出去。三人跟上。
后门外长空地曲弯不齐，也有些人乱走乱问。这四个跑走三十多公尺，一转进了一个院子后门。里面是个大车行。
这大车行老板，就是那空置店铺的东家。
司红光和二聚都着保安团军服，牵过来好几匹马。一人上一匹。
朱垣一身黑衣黑裤，提了盒子炮在手里，对大车行老板说：“东家大爷，我们走了。这是买马的钱。别的您不用提。有人来问，您最好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最省事。您要是实在害怕，”朱垣递过一叠子钞票的手一
晃，像变戏法般亮出一张蓝皮硬壳证件，打开立到老板眼前，“就说拿这个证的人来过也无妨。”
老板瞥一眼证件内页，赶紧说：“不敢长官。我一定照长官说的办。”
院里还有另两个伙计，他们和老板一起目瞪口呆之中，朱垣已经收枪接缰绳上马，动作麻利干脆。
一行人驱马出了车马行大门，催马扬鞭，很快便跑成一溜烟尘，远远传来吆喝声：“让开让开！有土匪滋事，侦缉队保安团追击匪盗！”
马蹄声和吆喝声很快便远去，消失了。
这边院子里，大车行老板缓过劲来，给两位伙计一人一张钞票，说：“这帮人是有大来头的！对面的保安团都不是他们正眼看的菜！卖马的事，你们都不要乱说，不然你们自己兜着！”
两位伙计一看手中钞票，都连连点头：“是的老板，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看见。”
这大车行，买卖马匹是常有的事。这天的卖马，本就算不了什么。两个伙计也不知道租房的事情。事实上那空置店铺也就被用了一个上午-----也是巧了，大车行老板吩咐两位伙计后不到半小时，对面亮州码头附近又出了别的事情——
一帮子真的山匪边走江湖边作案，到得亮州，正逢枪响杀人事件，众匪以为自己犯事，赶紧逃离，遇哨卡严查，开打，双方各有死伤，匪徒中有逃走无踪的，是以户专员被杀案件查成了一锅粥------。
手枪队一帮弟兄都回到各自潜伏位置。
佘大参谋只啧嘴，“-------又没捞上痛揍叛徒。”
赵十华托老发送来内线情报，传到洎江敌人上层的消息是，投顺政府的“户先生”被赤党冒充山匪，于码头附近打劫时击毙。
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过去当过何启廷的上司。他打电话给自己老部下，“------户先生在上海一带已经立了些功劳，这边本来还有重要任务等户先生过来承担，这下弄不成了------”
何启廷说：“赤党之狡猾，学生我近年来也深有体会-----”
他听出来，老上司好像还想说别的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请参座吩咐。”
“启廷啊，是这样。有一位国民革命老人，现在南京，他的公子，曾经在洎江司令部供职。”
“您说的，是阚参议的公子。小伙子挺不错的，机灵，勇敢，就是稍微冒失了一些。本来我准备好好让他使出些能耐来-----可惜，在一次执行重大任务时候，牺牲了，可惜-----”
“那一次，是不是弄掉了一些赤党？”
何启廷想了想，想起来一些，“那一次，打掉了赤党的重要交通站，算是截断了赤党一段交通线。”
参谋长说：“这样算下来，小阚没有白死，他用性命，对国民革命事业做了贡献。”
“参座说得是。”何启廷等着老上司下面的话。
参谋长说：“阚参议最近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听说南江方面有些个别商界上的人物，行为不怎么检点，似有影响国民革命事业之嫌。
我问他指的是谁？我虽然在上海任职，主要协助司令管理这边事务，也还是有些同僚门生在南江那边做事。如果需要，我可以替他托人过问一下。
阚参议说，具体事情，他正在询问有关人士，如果落实了一些，他将通知我。
我想了一下，干咱们
这一行的，需要多通气多联络，几个地方的负责长官都做到胸中有数，遇到事情就好办得多。都是为国民革命效力，做出了成绩大家面上都有光。这跟委员长亲自挂帅剿共大行动一样，各地人等都齐心，就好办。”
何启廷心想：“老子这位老上司，资格老，人缘好。处理事情却是稳当有余，魄力不足。本来我与他差着三级，现在自己上来了两级，老上司还在原地踏步。”
何启廷恭敬地说：“我听老上司您的话，等待您那里传话来。您需要我这里协助动人动车，随时可行。只要是铲除对国民革命有害的人和事，绝无二话。”
参谋长在那边满意地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何启廷想了想，叫来吕秘书，要他通知军务处长，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军务处长来了。何启廷说：“上次咱们对暗藏赤党的行动，‘药线行动’，得了大捷。你再看看战果详情，看看是不是有事情，涉及到南江甚至更上面重要人物及其亲戚。所有的有关人名，列出来报给我看看。”
军务处长答应了，显出些不解。
何启廷解释说：“有国民革命元老提出，南江这边有商界大人物，行为不检点，对国民革命事业有害处。妈的，元老的话，也不说得明确些。老子只好请老弟过问一下，看看到底有哪些有钱的大爷在南江做生意做过了格。”
又来了内线情报。
“-----阚参议好像正在动用他的人脉，对南江一带有可能对我党组织有过帮助的某富商搞暗地动作-----”
申强和老代表老郁小覃商议，“会不会是陆先生？”
陆先生做生意做得面比较宽，算是南江商界的大号青年人物。生意大，必然得罪某些人。
小覃立刻启动眼线，搜集有关宽面的情报。
南江省城一个地下党组织刚刚发展起来的商行来的情报比较清晰：最近市面上一种密实棉布相当受欢迎。这是上海的民族资本家进口了新机器，针对国内民众需求生产的大众化产品，价格合理，质地不错。南江这边各商行当然也都大量需要进货。应该是以这种产品为主产生了一些行业中同行的矛盾，最近发展得有些尖锐。而从北方如青岛等地来的日本商人也在当中搅混水，其目的不言而喻。
“商行同志说的一些价格之类细节，”小覃说，“咱们不用多管。咱们需要注意的——这些矛盾中，陆先生的公司被卷入其中。陆先生的实业实力强，他人缘好，做生意守信用，上海的好几个大公司都愿意和陆先生的公司做生意。这也是陆先生的生意上升比较快的原因。”
小覃提到，在南江等两三省有关商业矛盾中，目前态度最横的，是某家商行，其总公司是某家公司。
张义会“啊”了一声说：“那就是宁康公司的母公司。”
张义会说了“药线”存在时候，自己所知情况。阚参议的外甥就是那母公司的董事长，同时又是宁康公司的最大股东。
老代表说：“这样，事情已经明显了。省委也有消息来，陆先生的过去生意中，有间接甚至直接对我们党组织，苏区和红军的大帮助。对我军取得过去反围剿的胜利，陆先生的秘密帮助，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即便他今日遇到困难，一时无法帮助我们，我们也要坚持七号老师说的，力所能及地帮助陆先生。”
老郁说：“没说的，完全同意老代表的意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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