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红光应声进到船舱里。他打开一个杂物木箱，先将几块擦机器布挪一挪，盖好四枚手榴弹，再将一只酒坛搬起，很快出舱：“酒来了！”
一个水警赶紧将枪背到背后，接过酒坛子去。
水警队长说：“好，谢谢步老板。”
两船上水警们都乐呵呵地说：“谢谢步老板！”
步老板作无奈状道：“队长，老总们，不客气。”
水警队长笑道：“我们当然不能白喝老板和船工弟兄们的酒，这样，”他从腰里摸出个木牌看看，“今晚江上队伍内部口令，‘政府围剿赤匪’，回令是，‘水上一片平安’。你这船，我们都查过了，告诉你这个口令，免了下面被查的麻烦。”
步老板和船老大都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水警们高兴地开动巡逻艇，扑扑扑走了。
这边运沙船上，水手又放上一坛酒在船后拖拉的铁丝笼子里。船继续前行。
在再度靠岸前的三十多里水路中，遇到了三次检查。司红光都大声和军警对答口令，免了对方上船检查。
这边山货店里，青年伙计小雷照应着店面。掌柜老鹿和一个老头客商来回走——出来在店堂货架上取件样品看，笑嘻嘻地商量价钱，然后又进里间去继续喝茶商量——他俩当然不是在商量山货生意，而是在实施行动——观察敌情，拖时间，准备溜走。
之前，司红光改了化装，乘好几个买货的顾客出门时候，一起溜了出去。他带了和步老板等人的联络方式，一出门，见无盯梢，立刻和兰四等人直奔江边联络点，和步老板接头，传达了紧急行动命令。运沙船开始装药品，步老板又派一个弟兄回山货店外报了信。
山货店老板老鹿看见了外面不远处发出的信号，对老头客商申强说：“江边船那里，正在行动中。”
他已经向申强细说过早定好的运药行动计划，申强觉得“细致牢靠”。加上了数位“水手”，便更加保险。
这会儿，申强正拿了一只草编坐垫，假作对光看草垫编织质量，微点头，似是说“草垫不错”，其实他说的是：“敌人监视哨，前门外左侧七十公尺外。这店的后门那里，让小雷去看看。”
老鹿说：“好。”唤小雷过来说：“到后门外面买一碗豆腐脑来。”
这是联络站一直采用的出后门观察路子。
小雷会意，从后门出去了。
几分钟后，端了豆腐脑回来报告：“后门外左边二十公尺，新来了个卖草帽的。我看，他的枪应该藏在那一摞草帽里。”
老鹿看向申强：“老瓦？”
申强说：“不走后面，走老鹿你说过的侧门！”
刚才老鹿已经告诉申强：“-----靠后仓库左侧外墙上有个老窗子，是以前店家用砖封上的。联络站设定之后，我觉得后门外过于敞亮，面向的街面容易引人注意。而左边隔壁一间老店铺空置已经好久，又有侧墙窗户。我假装要盘下来作扩大山货店用，去看过那空店铺里面，看到可以轻松从外面打开那侧墙窗子。而且那店铺的后门，在一个拐弯斜角上，比较隐蔽------
我在仓库侧墙老窗子位置，掏挖墙缝，挖出了一圈，只留靠外面表
皮没动----有利一条是，两店后外墙角之间，砌了封堵外墙。”
这种封堵连接外墙，既为安全，也为城街美观。而在这里，则掩护了地下党人的路数——从街上看不见这条秘密通道。
这会儿申强又问：“仓库老窗洞位置，紧急情况下，从里向外推出砖去，动静会不会很大？”
老鹿说：“那老窗子位置外面，和那边空置店铺之间有大约四五尺宽的缝隙，长了好些茅草小树。我曾经看过那里，不多的砖石落下，不会有什么大的响动。”
申强稍一考虑，说：“开船时间过后十分钟，我们这里撤退！还是把动静弄得小一些好。会子，我们先去拆墙砖！”
老鹿带他俩到了仓库里。然后老鹿又回到店面，和小雷一起，收拾四下，如同平常，准备到点关门。
申强和张义会开始拆墙砖，拆了放在边上地面。很快拆出了一个墙洞，看得出来过去这里是个老窗子。
从墙洞看出去，果然杂草杂树密密。左侧十多公尺外，右侧五六公尺外，都是封墙。对面墙上有一窗子，用木板条从里面挡住。
张义会钻过墙洞去，站到对面墙边窗外，两手按在封板木条上，渐次加力，一木板条下端开了。果然如老鹿过去观察的相同——很容易打开。
张义会回头看申强。申强作个手势。
张义会很快，几无声息地拆下了全部木板条。
黑暗的空置店铺里，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飘出窗子，飘过来一点。
申强抽抽鼻子道：“味道不浓，传不了多远。会子你回来。咱们准备行动！”
如果霉味过浓，附近能闻到的话，就有可能引起狡猾的敌人之注意。
店门关了，灯亮着。这时，预定的运沙船开船时间到了，几个人都竖耳听，只要没有枪声传来，事妥矣！
没有枪声。
老鹿从门缝里向外看远远高处。
正在慢慢暗下来的天空背景里，一只风筝飘升起来。
老鹿说：“船走了！”
申强道：“好！咱们开始准备撤！老鹿同志，你拿一件你的上衣给我。小雷同志你按定好的去办。”
小雷提了两只酒瓶子，从后门出去，向右一转，在小巷口的小店打了两瓶酒，买了两包卤菜，回来说：“卖草帽的家伙跟我过去了几步，听我说什么。我跟小铺老板说，今天店里来了老板谈得来的客商，要喝两杯。那家伙现在在那边馄饨摊上吃馄饨。”
申强笑道：“小雷你这一探看，正好把那家伙引到右边去了，离咱们的撤退路线更远了。
老鹿，五分钟后，咱们出去！“
老鹿说：“好。小雷，动起来！”
他们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安排，之前也把该烧的都填进了后面厨房炉膛里。这会儿，小雷钻到厨房里，端来一摞三个中号竹蒸笼，放到桌上。打开蒸笼，将温热的包子用布分作两包一兜，每包里还有一包卤菜一瓶白酒。又都分别放在两只包袱中。他自己背了一只，递一只给老鹿。
老鹿把包袱系到背上，紧忙中不忘开个玩笑：“反动派催逼我们得紧，不给他们留好吃的！”
申强说：“小雷同志，你身上
的手榴弹，都给我。”
小雷愣一下，嘀咕一句：“老瓦同志，你怎么知道的？”
老鹿早已经跟他说过，听从申强的一切命令。
小雷撩起衣襟，抽两枚手榴弹出来。
申强手一动，手里出现一支手枪，轻声道：“这个给你，换你的手榴弹。”
他的动作之快，连一边的张义会都看不清。
小雷更是一时乍舌。
申强见小雷拿枪在手一摆弄，轻声道：“好，你会用，枪就送给你了。”手又快动，将一只满装小弹匣递过去，“枪里有八发子弹。这个也给你。”
小雷大喜：“谢谢大爷首长。”他高兴得都不知怎么称呼申强合适了。
四人进了仓库。申强说：“会子你和小雷先过那边去。守住那边后门。我和老鹿晚几分钟到。你们过去如果发现那边后面有敌人，马上过来报信。”
张义会和小雷爬出墙洞，又爬进对面窗口去。
申强早已经套上了老鹿给他找的一件绸褂。这会儿他再一伸手，把老鹿的头上瓜皮帽摘了下来，扣到自己脑袋上，将侧后身对向老鹿，问道：“老鹿，像你吧？”
老鹿愣了道：“像，像------”
一般人对自己的侧后身影并无什么明确印象。老地下工作者不同，他们常常要化装，要留意自己侧面和后面给人印象，好多人都用镜子套镜子看过自己背影。老鹿见申强这一模仿实在是像自己背影。老鹿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别人学他背影，不知怎样称赞才合适，只是点头说“像”。
申强说：“老鹿，你现在就走！带了什么重要东西么？”
老鹿拍拍腰间说；“没有文字的东西。有点金子，都在这里，这是党的经费。人在金子在！人不在——老瓦，要是出了事，你把金子取走！”
申强说：“老鹿，咱们弄好一些，稳稳闯这一关！老容还等你一起喝酒呢！哦，你的枪好使么？”
老鹿说：“还行，就是子弹少点，只有五颗。”
申强笑道：“你先过这两个通道口，在那边等我几分钟。回头我给你补上三十颗子弹。”
老鹿脸露喜色：“好的老瓦。”
他爬出墙洞去，又爬进对面窗口。
他站在窗口里，看对面自己的山货店仓库侧墙上的墙洞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好凝神听对面墙洞里传来的声响。
他听见了一句隐隐的呼叫，不禁愣住了。
“老鹿同志，老鹿同志，是我，我是小图呀，您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么？”
老鹿想到，小图的呼叫声音应该很大，只是对着前门门缝喊，声音从前门门缝传进店铺又绕进仓库，再传到这边来，变得微弱了。
老鹿想起，刚才自己收拾准备撤退时，老瓦已经摆好了店堂里桌边的椅子，还放了酒杯和剩菜盘子-----
可想而知，那叛徒小图，正在前门外对着门缝，向背着身子“喝酒”的“老鹿”说话。
老鹿大惊，他使劲压抑着想要爬出窗洞回对面去的冲动，继续竖耳听着。
他听见那边传出来一声回应。
“哦，小图？请等一等。”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