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掌柜见来了客人,两手从算盘和账本上离开,拱到一起:“二位来了,欢迎光临!”
司红光随在申强身边,拱手,脸上堆笑,边观察边盘算:“------刚才在外面,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监视哨痕迹。这店堂里,也没有什么异常。看来这联络站还未暴露。敌人还没找到这里来-----这中年掌柜,也和老王说的老鹿外观差不多-----”
他仔细地看笑脸相迎的中年掌柜右耳处,却看不见伤痕——中年掌柜的头发不短,两耳上方都被头发覆盖着。
申强满面笑容地拱手道:“老板发财啊!我们兄弟还是初次到北壳,有烦扰之处,还望老板多担待关照!”
中年掌柜道:“好说好说!两位老哥想看什么货,随意!小店货柜上没有的,两位老哥提出来,但凡小店能尽绵薄之力,筹得一二,定当全力置办!”
申强道:“如此,多谢了!”微微一瞥货架。
司红光知道,总指挥是在用眼睛余光看自己,“看出什么不对了没有?”
司红光微微眯眼,作老眼昏花状,看货架那边,又抬手捋一下自己的右鬓角。
这是他俩行动前商量好了的,如果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又看不见老王说过的面貌特征——老鹿右耳际的伤痕,就做这个动作。
一般其他人,不会对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反应。
司红光注意到,中年掌柜眼光中闪过一丝惊异,立刻又消失了。
司红光心想:“很可能他就是老鹿!”
两人慢慢走动,看货架上的样品。
中年掌柜跟过来,笑眯眯地随着两人脚步移动,嘴里介绍着货物特点。
小青年却是已经到了店门口,拿布擦大门门框。
司红光扫一眼那边,心道,“这小伙子,观察外面情况,动作表情都很自然------”
做山货生意,申强是十足的内行。他随口问几句货物品质什么的,都在点子上。
他又提出来:“老板,您刚才说,里面还有样品,可否一看?”
“总指挥正式探路了,”司红光想,“刚才这掌柜的什么时候说过里面还有样品?哈-----”
中年掌柜毫不犹豫地说:“对,里面还有,二位请!”
两人随中年掌柜进了里面房间。
一进房门,申强直截了当地问道:“掌柜的您到过武昌黄鹤楼?”
掌柜目光闪闪:“到过。老哥老板您这是?”
申强紧盯掌柜的脸:“有位您的故人,托我带话。如果掌柜的听清了,记得起来过去的事情,还请解答一个小问题。”
掌柜说:“请老哥老板您说。”
申强缓缓道:“故人仿古人,作诗两句,‘千船万帆碧空尽,喜见长江天际流’。”
掌柜的愣住了,脸上表情古怪,看看申强和司红光两个“老头”,没出声。
申强问道:“掌柜的想起来了没有?”
掌柜一边审视两人,一边慢慢说:“好像是听说过。”
申强说:“既然掌柜想起来一些。请问当时念诗的人读完这两句后,边上朋友说了什么?”
掌柜回忆道:“边上的确有位朋友,他说,‘若不是古诗名句改过来,这两句就——’
”他突然停了话,看着申强。
申强眼睛亮了亮,笑嘻嘻地接道:“若不是从古时候有名诗人的名句改过来,这两句就是狗屁不通。”
掌柜惊望申强:“老人家,您这?”
申强说:“那天两位朋友,都穿了制服上的黄鹤楼。请问掌柜,两位穿的,什么制服?”
掌柜有些激动:“两人穿的都是军装。请问是什么军装?”
申强笑答:“北伐军军装。”
掌柜高兴道:“你们是我的老朋友的朋友!”
申强说:“掌柜先生,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您头部右侧的老伤伤痕?”
掌柜再次显出了一点吃惊,看着两个“老头”严肃起来的面容,他微微点头,用手抚起盖住右耳上部的头发来。
一道无发的伤痕赫然。
申强说:“这是重机枪子弹扫的。谢向海后来跟你开玩笑说,你已经摸到了阎王老爷的鼻子。”
谢向海正是老王当年的名字,也是他的本名。
掌柜再次激动起来:“二位?”
申强伸手握住掌柜的手:“老鹿同志。你知道的,谢向海就是老王,他一年多前到这边来执行任务,还跟你见过面。他委托我和你接头。人称呼我老瓦,这是老洪。咱们这就算接上头了。时间紧迫,这里联络站,必须马上撤退!”
老鹿一时间又喜又惊。
喜的是和这“老头”这一阵子对话,让他确信这是老战友那里来的。用这种特别方式接头,比一般性接头更加靠得住。老鹿本做重要交通负责工作,他在苏区出发前,已经知道老王将从上海调入东南苏区。像这样的对上过去仅两人知道的经历细节,来人必是老王绝对信任之人。
惊的是,老瓦同志一待确认自己是他要找的人,立刻就说联络站要撤离!
看来,情况相当紧急严重!
可这联络站,费了组织上和同志们的巨大努力,才建成并完成了许多重大集送物资任务。现在这老瓦一句话,就要撤?
就在这时,外面店堂里传来一声呼唤,是那小青年伙计在喊。
“掌柜的,有人找。”
老鹿说:“这是一般人找,不是警报。”
说着走到门边,从门边墙上一个秘密洞孔看出去。
转脸说:“老瓦,我不认识这人,你看看?”
申强过去一看:“是自己人。”
老鹿开门,对那客人说:“您里面请。”又向青年伙计作个手势,“自己人。你看好外面。”
客人进来了,是张义会。
申强说:“这是老鹿同志,这是会子同志。”
两人一握手。张义会说:“听老王同志说过,您是线长。”
这种独特的称呼一出,老鹿顿觉亲切。
申强说:“外面有敌人?”
张义会说:“几个路口警戒位置上,还没发现明显的敌人。刚才来了个年轻人,在斜对面店铺买了包点心。他往这里偷偷看了好几眼。他走开后,小陈跟去了,看他往哪里去------”很快说了说那年轻人的特征。
老鹿眉头皱起:“这是北石站的小图啊。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申强问:“北石站是通往隔江的中转站。小图到这里,嗯?”他用询
问的目光看老鹿,意即,“中转的北石站来人,不是正常么?”
老鹿说:“按照规矩,北石站就是来人,也不是小图来。这是我给他们规定下的。”
申强等三人互相一看,表情显出,都是同样想法:“出事了!”
申强说:“情况紧急。会子,你到外面守着,可能随时有自己同志报警传情报。”
张义会立即出去了。
申强继续道:“老鹿,我刚才正要说的,隔江站老丁老惠,都叛变了!”
老鹿大惊失色:“啊?”
申强迅速继续:“上级下了命令,东线总线长老容参加了行动。我们已经处理了隔江的叛徒,东线全线转移撤退了。苏区领导通知说还有这条线。我们来这里的同时,派人去了北石,可现在看来,去那边的人晚了一步。”
老鹿被申强的话击打得有些发懵,瞪眼看着申强。
申强说:“老王他们要赶去苏区,就不参加这边行动了。所以,我们赶来了。老鹿,老鹿!”
老鹿终于从惊愣中清醒过来,咬牙道:“妈的,老丁老惠!”看看申强和司红光,“老瓦老洪,看来,这小图有问题!可是——”
就在这时候,门上有人敲。申强说:“是小会子。”
张义会进来说:“来了紧急情报——北石那边,我们弟兄到晚一步,敌人已经冲进北石联络站了。刚才,小陈跟那小图,跟到了这里保安团团部门口,小图进去了。小陈远远看见,保安团团部门口,有像是敌人侦缉队的便衣。”
老鹿说:“坏了!小图叛变了!真他妈的混账!”言语中愤怒不已。
申强说:“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撤退!老鹿,你这里有几位同志?”
老鹿说:“连我一起,五个。可是——”他又迟疑了。
申强还未说话,边上的司红光实在憋不住了:“老鹿同志,您是老大哥,我这说话可能有些冒犯——您老人家快些说‘可是’后面的话好不好?您老人家是老地下,应该知道,晚一分钟,就可能有一批同志弟兄的脑袋要搬家!”
司红光的话虽然粗糙,这会儿却是“至理名言”!
老鹿看看司红光,说:“谢谢老洪同志提醒!”他显然看出来了,面前这位“老头”年纪实际上并不很大。
老鹿快速地说:“我也是有些发懵,气糊涂了。
老瓦,我们现在联络站撤退,可以很快。可是,现在有一批药品,已经到了江边,准备上船运走。
我们几个跑掉不难。可那些药品,是我们花了好几个月才弄到的,要是不要了,那就是不要了可能好几百红军弟兄的命!“
申强和司红光张义会都一时愣住。
很快,三人都从惊愣中醒过来。
司红光对申强说:“总指挥,你决定,要我去办,就是我的脑袋被打成烂渣,也绝无二话!”
张义会说:“药啊!总指挥您下命令吧!”
红军指挥员出身的申强,和从行伍杀出来,还曾经当过供给药品“一把抓”司务长的司红光,当然都知道“药”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张义会呢,曾经为了药品全力潜伏,出生入死。
申强说:“老鹿同志,我明白了。这样,咱们现在分工一下。药,一定要保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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