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阵子树丛草丛间，又走出到河边。
月光下，河水静静，像一片镜子。
背了孩子的小伙子嘴里发出一声口哨。
就见河边黑影处，一条船影闪了出来
随着船影移动，船影那里出来一声。
“来了？”
背了孩子的小伙子说：“来了。”
没有多的话，三个大人一个孩子都上了船。
这河，正是从瓷器店后门经过的那条河。
只是，现在这里，小河更加宽阔。
几个人在船上坐定，船夫撑动，船动了。
突地，远处来的方向那边，有红光一闪！紧接着，传来爆炸声。
老郅夫妇都一惊。
小伙子却是微微松口气，说：“哈哈，成了！”
老郅夫妇不明所以。
小伙子笑着解释：“二位不用再心痛瓷器店啦！
刚才这一响，至少报销了反动派一两个！合算！哈哈哈！”
“哈哈哈！”接连响起的，竟然是船老大的豪迈笑声。
几声笑过，整条船再无声息。
老郅只觉心旌摇**：“妈也，这是咱们组织内何等英雄的同志弟兄们来了！”
------半夜时候，“小算盘”还没睡下，在灯下看一本黄历。
他停住了翻书页，心中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为什么我会有不安的感觉？
应该是因为，今天白天一整天，没见过赤党联络站的老板娘出门露脸。”
他慢慢地想着。
“------这老板娘一般不出门，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姓郅的老板出来买面，也和平时一样，没有一丝不同。
照后门外换上的盯守弟兄的说法，他没见到瓷器店老板到后门外看一眼。这样，后门外弟兄应当没有被发现。
不过，之前大水下来的时候，这老板是不是到后门外看见了什么，不好确认！-----
不对！那老板娘完全不露脸，奇怪了！
过去每天，她怎么都会到门口转一转的啊！
可以确信，白天一整天，这老板娘都在店里。我派出探看的弟兄从门口过，见到过老板娘在跟顾客说话。
她完全不到门口外面来一下，也不向外面看一眼，总觉得她是有些那个——妈的，对，‘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这里，“小算盘”心中一凛，喝一声：“老花生！”
“有！”一个侦缉队员从隔壁过来了。
正是那位前日被大水冲出芦苇从的侦缉队员。
“你马上去瓷器店后门外看看，注意不要让店老板他们看见。”
“老花生”应令，急急走了。
没几分钟，“老花生”又急急回来了。那表情，跟上次被水冲出芦苇地的又急又气差不了多少。
“报告！瓷器店后门没锁，虚虚关着，我没敢大推开，听了听，好像店里面没人了！河沟对面林子里，应该是宋小元在那里，我打信号，没人回应！”
“小算盘”大惊，喝令：“所有弟兄，都跟我来！”
一共还有三个，都跟上他，急急赶到瓷器店后门外。
“小算盘”用手中电筒向河沟对岸发信号。
对面没有一丝回应。
“小算盘”看看虚掩的后门，命令：“‘老花生’你进去看看！”
“老花生”进去不到一分钟，出来报告，“里面好几间，都
点了灯，灯捻得很小，可是到处都没人！”
“小算盘”连忙冲了进去。
只见各屋，连同店堂里，都点了煤油灯，只是都捻得很小光亮。四下里瓷器隐隐反光，显得一片阴惨惨。
“小算盘”只觉脑袋两侧太阳穴处跳动作响。
他喝令道：“打开前门，让外面弟兄进来，搜店堂！你仔细看看这几间小屋子。他妈的，总留了些东西吧，记着，有文字的，都留意一下。”
“老花生”应令到前门那里去了。
“小算盘”脚下移动，快步出了后门，站在那里，看暗淡月光下的四周。
远处山影黑沉沉，近处河水泛微光，周围房屋静悄悄阴沉沉，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再次用电筒对向河沟对岸，闪亮几下。
白天容易联络，晚上的联络，就靠这种灯光闪亮。
树林那边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小算盘的心往下沉。
“那边哨位弟兄宋小元，凶多吉少！”
这一念头刚刚闪过脑际，身后闪亮，响声震耳！
他的身躯被一股强力的风推动，向前！他好似一片风中的落叶，飘起，落进河沟水中！
他水性不错，仓促间砸入水中，赶紧止住下沉，向上冒出水面，也已经喝了好几口水。
他全身湿透，还背了枪，游动相当吃力，幸而只有几公尺远，他很快到了岸边，爬上了岸。
“操你妈的赤党！”
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无人回应他的大骂。
寒冷随着夜风，阵阵向身体袭来。
“小算盘”他却是心头怒火中烧，浑身发热。
他一把摸到自己的匣枪枪盒。
打开来，抽出匣枪，快走几步，站在瓷器店后门外。
只见后门里有光亮闪动，热气硝烟，正向外继续涌出来。
刚才那头一阵爆炸气浪，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把他“小算盘”推下了河沟里。
“小算盘”喝道：“里面人怎么样了？‘老花生’？小郎小尚？”
小郎小尚是他布置在前门的夜间监视哨，刚才应该从前门进店。
里面传来惊叫声，好似“小算盘”呼叫的回声：“小浪小尚！”
正是“老花生”的声音。
“小算盘”大吼一声：“‘老花生’，我来了！”
他冲进硝烟依然向外扩散着的瓷器店后门里去。
一手持枪一手持电筒，小算盘冲进后门，冲过走道。电筒光扫过，走道一侧一溜三间房门都开着，一间黑着，另两间里面，桌上地面，已经燃起了不大的火光。
“小算盘”脑中念头跳跃：“这是灯倒了，点燃了纸头什么的-----”
思路很快，脚下不停，同时“小算盘”感觉到，自己身后有风过来。
他意识到，这是后门外的低处河面上的凉风，吹进来了，向开着的店堂前门方向而去。
他到了店堂里。
店堂里有噼噼啪啪的声响，一眼看去，七八个保安团的兵，人手一支火把，将店堂里照亮。
店后门进来的穿堂风，正在吹散店堂里的余烟。
店堂中的货架已经散倒。
“老花生”脸上有几道血痕，正坐在一角，怀抱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愣愣地抬眼看“小算盘”，嘴唇哆嗦，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小算盘”冲前几步，在“老花生”的肩背上拍下一掌，喝一声：
“‘老花生’，你受伤了？”
“老花生”哇地一下，哭叫出声。
“组长，我在小屋里，只擦破了点皮，可小郎小尚！”
小算盘眼望满地陶片瓷片，心中已是了然。
“赤匪设了炸弹！”
一股子火气冲上了他的脑际。
瞥一眼，两个保安团士兵正在另一个角落里蹲下去，看那里躺着的另一个。
那一个也是看不清脸的血肉模糊外观。
“小算盘”喝令道：“你们保安团这个班，后五名留在这里，快些找水，把那两间屋里和这店堂的火扑灭了！
班里的前几名，跟老子来！”
这种分兵法，是军队里常用的快速方式，简捷省事。
“小算盘”直向后门冲过去。
就听得身后“老花生”大叫了一声，说：“给我！”
“小算盘”回头看一眼。
“老花生”从一个保安团士兵手中夺过一支火把，和几个兵一起，紧跟了上来。
出后门向左，沿一排房屋后，在河沿上奔行，很快到了镇子一头。
一座长长的木桥，横跨过已然宽了许多的河面去。
木桥构造简单，窄窄的桥道直直向前，一侧还有一溜扶栏，方便行人扶了当保险。
“小算盘”冲在前面，他心中念头是：“赤党联络站这个姓郅的赤匪，你们夫妇两个，带了孩子，能跑多快？”
火把亮光在他身后闪烁。
“小算盘”停下，看身后五六支火把亮光中，共有十多个保安团士兵跟了上来。有人喝道：“跟上前面长官！捉拿赤匪！他妈的，敢在咱们浅沙模范镇上撒野！”
士兵们大呼小叫地跑着。
“小算盘”想：“镇上保安团团总动作不慢！”
为了保密安全，整个浅沙镇上的政府力量中，只有保安团团总和镇长在此之前知道小算盘这个行动组的行动。
两人都保证，一定在紧急情况下，急速出动士兵，听从行动组调遣。
“小算盘”转身，就要举步再跑。
他心中忽地坠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脑际。
他嘴中喝道：“‘老花生’，你把火把灭——”
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倒下。
一声枪响，脆亮悦耳。
“小算盘”左手的电筒飞了出去，落进河水中。
右手的匣枪打响了，一个单发，子弹飞上天空中。
枪在右手，左手已经抓住了扶栏，无力地滑下。
“小算盘”平躺在了窄窄的桥面上。
他眼望空中，星光闪亮。
小算盘脑中急速闪过的最后念头是：“-----今晚上星星好亮-----我最后算到了，赤匪不会只有那两夫妇，可惜没来得及------赤匪枪手厉害，火把太亮了-----”
他没有听见部下“老花生”的狂叫声。
他再也听不见任何人间的声响了。
隔江中心联络站的北边一站，设在一百三十里外的靠溪县城城外望城镇上。联络站对外是一家肉铺。肉铺老板老刘，就是联络站长。
老刘家贫，父母早亡。他从小开始替人做工，成人后，在北方一个小镇肉铺当伙计。
那一带共产党组织暴动，老刘随秘密党员肉铺老板一起参加了暴动。
国民党军大队前来围剿。战斗激烈。老刘的革命领路人肉铺老板是敢死队长，在肉搏战中杀敌数人，自己壮烈牺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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