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探长向阿旺笑道：“阿旺兄弟，你和铁圈兄弟是老乡老同学老朋友。‘铁圈’跟我又是过命的朋友。你这样信任我们租界巡捕房，信任我们，我们要是不把这事情办好，就是对不起朋友，对不起，这个，国民革命。”
他停一下，嘴里叽里咕噜还冒出一句洋文来。
阿旺听不懂，见“铁圈”陪着笑点头，自己也跟上陪笑点头。
探长又接着说：“这事情，按照我们巡捕房的路数，要根据实际情况，对方人数和有无武器等等来安排。必要时候，还要联络洎江本地政府，出动各路队伍。
你说的这个赤党头目，看来有些份量，应该多调集一些人。不过，人多了，分起功劳来，要摊出去一些好处-----
另外，我们巡捕房要是出动更多的人手，把那地方四面包围，那就需要一定的，确实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情报把握。这样，闹出大些的动静了，巡捕房也好向工部局交差。这个——”
见探长沉吟，阿旺说：“探长，圈儿兄弟，我虽然不懂租界你们这一行的规矩，也是知道，抓拿人的活儿，总是情报越牢靠越好。功劳么，人太多了也是不怎么好分。
这样行不行——我昨天晚上直到今天早晨看到的，那位老县委书记，也就他一个人藏在我说的那个地界。我看，用不了太多的人。有探长，圈儿哥，你们两位，就足够了。要是不行，再找两个帮手也成，我也可以参加。
我很熟悉那位老赤党头目。要动起手来，他肯定不是咱们这三个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另两人听了，都微微点头。
“铁圈”又看向乔探长。阿旺一看便知，“铁圈”是在等探长定夺。
“探长到底比包打听要高一大截子，大了好几级吧------”阿旺想道。
乔探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本子，打开来，翻到最后，硬壳封底内贴了一个纸块。
探长将纸块打开，竟是一张粘在硬纸封皮内的地图。
他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很快下了决心。
“‘铁圈’兄弟，我看，阿旺兄弟的主意，可行！
‘铁圈’你看这里——我看这样，你马上去，找一个帮手，硬扎一些的。我记得你说过的，一个当地方上探子的朋友弟兄，那个原来在区侦缉队康队长手下的？对，康队长‘白无常’手下的——”
乔探长说着，瞥一眼阿旺，见他脸色稍稍有异，立刻笑着说：“阿旺兄弟，我说的‘无常’，是地方上侦缉高手的外号。干我们这行的，好多人都有外号。老子——嗯，我的外号就不提了——康队长的外号‘白无常’，那也是对着这个，赤匪们去的！
你的老同学‘钢圈’，人很能干，在洎江租界巡捕房立过大功，他的外号，在洎江城内外的队伍里，那都是叫起来当当响的！
你以后，不管是到市里区里侦缉队干，还是和我们一起干，也会很快有外号的------哈哈哈！”
乔探长的豪爽坦诚，感染了阿旺。他连忙说：“探长长官，不要紧，你们的本事和功劳，还有外号，都是让人更加放心！您只管吩咐，我干什么，怎么干-----”
乔探长说：“好！阿旺兄弟干脆得很！你以后前程，不可估量！
铁圈，你现在去，这里离你那侦缉队探子兄弟常转游地界很近，最好能够找到他来帮手。你再拿点化装用的东西来，阿旺兄弟和我们都稍微化点装，接近那里时候，就不容易被那赤党注意。
你再把我上次放在你那里的那支枪带来，给阿旺兄弟配上！这样，我们就更有把握了！”
他又转向阿旺：“阿旺兄弟，你不用怕，也不用丝毫担心，只要你说的都是确实的，认准了那个老赤党分子，关键时刻，你就是开枪毙了他，也绝对是功劳！领的赏钱也不少！”
阿旺听说要给自己配枪，心中又是一阵激动，站起来：“我跟圈儿兄弟一起去！”
乔探长笑着手向下压压：“阿旺兄弟，你坐着坐着！‘铁圈’兄弟去办准备的事情，还是应该秘密一些。
你要和他一起，招人注意了，万一漏了风声，咱们的功劳全都他妈的鸡飞蛋打！
再说，‘铁圈’他一人走动，随时可以坐个黄包车什么的赶路，你要跟他去的话，反而不方便——当然了，以后你补上了活儿，那坐起黄包车来，方便得很！哈哈！”
阿旺见“铁圈”已经快步走了，又听得探长毫不见外地向自己描述那美妙的前景之一角，心中高兴，一个立正，举手敬礼道：“谢谢探长！”
乔探长笑眯眯地说：“坐下坐下！嘿，阿旺兄弟还会这一下，妈的，比我们巡捕房好多探子连阿三巡捕的动作，都要漂亮得多！阿旺兄弟，你小子在哪里学的？”
阿旺又得了夸奖，心中高兴。虽然探长这会儿也许因为喝了些酒，说话间带了些粗口出来，对他的称呼也从“阿旺先生”到了“阿旺兄弟”又到了“小子”，阿旺却是懂得，这是探长对他不见外的体现，是把他阿旺当成自己兄弟了！
阿旺坐下，左右看看，四面都是砖墙——这是个封闭单间。他更安心了些，说：“说个也许不大合适的话，探长您不要责怪——我这是在参加赤党暴动之后，从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的赤党那里学的。”
乔探长眼睛一亮：“难怪动作标准得很！来，喝酒喝酒！”
又问道：“你那在赤党里的教官，后来到哪里去了？”
阿旺说：“他战死——哦，在暴动中，他带头冲锋，后来，被国民革命军的机枪扫死了-----”
乔探长听得入神，见阿旺望他，笑道：“哦，是这样。可惜了。我是说，他要是和阿旺兄弟你一样，想通了，不干赤党了，以后，再干哪一支队伍，只要不被子弹打死，那前程，嘿！”
阿旺说：“探长说得是。”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东一事西一事，扯得热闹。
阿旺把自己的事情和想法又说了个透。
乔探长也把租界里破案子的事情，说了两件，听得阿旺直啧啧嘴。
乔探长说：“怎么样，阿旺兄弟，有没有兴趣，到我们租界巡捕房干？”
阿旺又起身立正敬礼：“只要乔大探长看得起兄弟我，我一定为探长鞍前马后效劳，坚决和各路盗贼，和赤党分子，斗到底！”
乔探长目光闪闪
，大笑道：“好！来，干这一杯！我跟你说，兄弟，待会儿，配上一杆硬火，咱们兄弟一起出动，务必要捉了，或者毙了那个你看好的目标人物！嗯，兄弟，我说的是我们的行话了，从现在起，你也要开始适应，为了以后-----”
两人又连喝带吃加上说。
“铁圈”回来了，说：“报告探长，都安排妥了！这是按照探长您说的，给阿旺兄弟的家伙。”递过来一支带了皮腰带的皮枪套，沉甸甸的样子，一看就是里面有家伙。
乔探长说：“好！”接过枪套，打开，取出手枪，看了看，递给阿旺，嘴里问道：“阿旺兄弟，你会使吧？”
阿旺接过来一看，是一支狗牌撸子。
他说：“会使。再说句不合适的话，还是过一会儿我们要去找的那个人教我的。他还介绍------”
他突地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似的，看看乔探长和“铁圈”，看见两人脸上都有些严肃，他心里一跳，说：“怎么，这个——”
就见乔探长和“铁圈”对视一眼，然后乔探长说：“哦，你还加入了组织，是赤党吧？”
阿旺说：“是啊，不过，我决心自首，向政府——”
乔探长抬手打断他，脸上绽开笑容：“你能都跟我们说，很好！详细的，还有什么？”
阿旺说：“没有了！我刚才都跟探长您说了，就是漏了一句，今天晚上要去找的老赤党，就是他介绍我加入赤党的-----”
“好！”乔探长说，“现在咱们就准备出发！‘铁圈’，你那兄弟也出来了？”
“铁圈”道：“是。我跟他说好了位置，他现在已经到了那边。”
乔探长说：“阿旺兄弟，你说的那个老赤党，一定是个十分狡猾的家伙，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帮手，还不好完全说定。这样，你现在化一点装，很简单，换一件衣服，再让‘铁圈’给你脸上收拾一下，就像城里人些。”
阿旺换上一件“铁圈”拿来的衣服，自己感觉有些接近“铁圈”的外观了。“这就有些像吃探子饭的了。”他暗想，又让“铁圈”在他脸上捣弄了几下，好像涂了些油墨什么的，有些香气的玩意儿。
就见乔探长将一张钞票放在桌上，说：“阿旺兄弟，你系好枪，咱们走！”
阿旺一边偷眼瞅瞅，那是张上面有个外国老头的洋钞票。他这大半年来，也见过几次这样的钞票，知道叫做“美元”。
他心里又踏实一分。
当他把枪皮带系到褂子里面腰上，心里已经踏实到了底。
他豪情上来，跟着探长和“铁圈”，昂首阔步出了饭馆。
一出门，乔探长对阿旺说：“现在赤党很狡猾。有的政府机构里的人也不牢靠。
有一条你记住，如果有地方政府的人什么的查问，你千万不要随便跟他们说你是要投顺政府的赤党。弄不好，你就栽在暗藏赤党手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阿旺听了，一点不觉得刺耳，反而感觉到一阵温暖，心道：‘这是探长关心我呢！”
他自己就听说过一些这样的事情，立刻满口答应：“好的，我按探长你们的命令做就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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