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小队长赶紧说:“不不,是下属混蛋,是卑职混蛋。刚才,就是我边上的这个排头兵跟我说:‘应该谁知道谁说——’,意思就是,谁知道谁就应该向长官报告!”
他身边排头的高个儿兵打起颤来,汉阳造步枪枪刺都向副小队长身体上靠了靠。
副总队长转向他的属下林连长:“他们刚才说的,就是这个?”
林连长说:“报告长官,的确说的就是这个。”
副小队长心里直叫:“妈也,这家伙,标准国民革命军正规军军官模样,耳朵倒是尖得很,幸亏我们刚才没说什么---我说的也是实话。”
身边高个儿兵的枪也不抖了。
林连长说:“报告长官,副小队长刚才样子,我看他好像是想把他的枪要回去。”
副小队长真地心惊了:“我天,这林连长,是他妈的个地里鬼!他看出我的想法了?”
副总队长微微笑道:“这倒是应该,他脱了错责,自然应该拿回他自己的枪。武器,是我们革命军人的第二生命。不过——”
他稍停一下,说:“现在得等一下,老子对你们,倒是有些不放心了。你们这几个,好像总有些鬼头鬼脑的。这样吧,老子也看看你们平时操练得如何——你们听老子口令!”
几个兵都精神一振,站直了听令。
副总队长一身便装,站在队列前,却是十足的正规军人姿态,头正腰直,口令标准,透着精气神,好听!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向前一步——走!退后一步——走!
下一个动作,架枪!
准备——架枪!”
林世山看见,这几个保安团士兵,队列动作也都算熟练。
他想:“----这几个兵,练得不错。那反动军官樊中队长,还是有几下子的。只是太过反动顽固,又十分的不自量力,找空子反抗,找到总指挥手里,结果干脆利索地走了,也好,没受什么罪,被他害死的革命人,可惨多了----”
架枪是步兵的基本队列动作之一种。通常是两人先将各自枪托相距两尺到三尺左右着地,枪上部交错,第三人将枪搭上,成三角形牢固架定,如果再有第四第五支枪,便可搭在这牢固的枪架上。如果总共达到六支步枪以上,便可每三支一架,多出的加上。
除了副小队长的手枪已经被收缴在先,另外六个兵,正好六支步枪,分成两架,熟练架好。
林世山心里更加定了些。
虽说这几个兵,还不够他们发力收拾的,但万一有兵顽抗,刺刀挂一下自己的弟兄,都不合算。
就听总指挥——副总队长继续下令:“退后一步——走!退后一步——走!看齐!”
六个兵一个军官沙沙脚步响,看齐,自动向前看。
副总队长点头赞许:“不错!”
却没下令“取枪”,而是走到队尾那兵面前。
“你是镇长的内弟?”副总队长微笑着,问了一个好像实在多余的问题。
那兵说:“是。”
副总队长问道:“镇长对你有交代,你的任务,还有镇长的表外甥——老子也算不清跟你是什么亲戚了——也有这个任务,就是接应情报人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接应?或者说,怎么递交情报?”
那兵眼中,慢慢有了些狐疑神色
,说:“长官,您没见过我姐夫哥?”
副总队长哈哈一笑:“啊?哈。现在是老子问你的话,你不回答,反而问老子这个问题,有意思,有意思。
老子跟你说,老子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爬到了少校。你小子居然跟老子这样一级的长官来这一套!
副官!”
光头司务长——副官应一声,大步到了副总队长身边,一看副总队长脸色,一手伸出,揪住那兵衣领口,那兵脸色顿时白了,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就见排头的副小队长微微跨前小半步,对提枪瞪眼看他的林世山点头陪笑,半转身,厉声喝道:“你知道什么,还不跟长官说,你以为长官不敢毙了你?”
说着,他还摇摇脖颈,明显仍心有余悸。
镇长小舅子哆嗦道:“我,我姐夫说,不,不能跟任何,人,人说,不,不然,要,要掉脑,脑袋。”
副小队长急了:“你不说,现在就会掉脑袋!”
副总队长说:“镇长跟你这样说,是怕什么?”
那兵说:“是,是怕赤,赤匪。”
副总队长一笑:“看来,你还是有让你真害怕的——赤匪?你说的,是红军吧?”
他轻咳一声。
副官——光头司务长右手里沙一声轻响,驳壳枪机头在大腿上擦开,一晃,枪口在镇长小舅子面前停住。
镇长小舅子两眼盯住面前黑洞洞枪口,已经近乎斗鸡眼,嘴里终于吐出一个字来,“是”。
副总队长笑一声道:“我倒是奇怪了,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红军第三特别大队?”
众士兵的目光望住他,都不知接话好,还是不接话好。
副总队长说:“红军第三大队,这个——”他拖长了话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就是。”
七个人一起发呆。
林世山喝道:“都不许动,谁乱动,老子送他上西天!”
几杆枪都对着一列六个。
还有一个就在光头司务长手里拎着,脸对着驳壳枪口。
全都不敢动。
只有带路来的,最早在镇上缴枪的保安团士兵,站在一边,稍显兴奋地看着。
副总队长——总指挥说:“听老子口令!
退后三步——走!
下一个动作是——原地坐下!
原地——坐下!”
六个人按照标准动作,左脚向右脚后一滑,盘腿坐下。
坐下后,一个个仍然眼睛发直,呆呆傻傻地。
还有一个兵,根本就没执行总指挥的口令。一来他是被关头司务长拎着脖领子,二来他——
光头司务长说:“这一个晕了。”
他手里的镇长小舅子,半斗鸡眼已经成了翻白眼。
总指挥连忙过来一看:“嗨,没想到这小子是真害怕。”
看看周围,说:“带他过来。”
脚下挪动,快步走到空地边上林子边。
林世山见几个兵都偷偷向那边看,喝一声:“看什么看?放心,我们红军优待俘虏,只要他老实交代,不会杀他。你们老老实实的,也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还送路费让你们回家。”
这会儿,底已揭开,双方说话的味道都变了。
因为这时候,一旦真有差池,完全可以随时杀人。
副小
队长带头,都说,“我们不动,不动!”“红军是仁义之师,我听说过。”“我要是知道,一定全部竹筒倒豆子——说个干净!”
总指挥伸出手,一指按在镇长小舅子人中穴上,一手在他脸边拍拍。
镇长小舅子一口气呼出来:“妈呀!”睁开眼,看清两人,眼睛一翻,又要晕过去。
总指挥手一摆,啪地一响,一个轻轻的耳光。
镇长小舅子眼睛睁开,有了些精神,说:“红军长官饶命!”
总指挥鼻孔里哼一声道:“哼,镇长一定是成天胡说红军坏话,难道他在家里,也跟你们不说一点实话?你不知道我们红军的政策?”
这兵说:“我知道一些。我姐夫——镇长他,做的事,这个——”
总指挥说;“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就好。他是他,你是你。虽然你肯定做了够受惩罚的坏事,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你说了你知道的,我们放你走,和别人一样,三块大洋路费——你住得近,不过还是走远一点好。镇长?他以后关照不了你了。”
这兵听得心惊肉跳,连连说:“长官您问,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全告诉您!”
-----原来,两个多月前的一天,历镇长把自己的内弟和表外甥叫到家里,一起吃了一顿酒菜。
酒是镇长收藏的老窖白酒,菜是到镇上饭馆订的,让这两个亲戚兵路过饭馆时顺便提回来。
酒足饭饱。
镇长说:“你姐,你舅妈,到县城去看亲戚了。两三个亲戚,要是跟你们两个说,什么大舅的姑父的弟弟----拐弯抹角,说起来绕口,就不说了。
趁她不在,正好跟你们说点事。看看这个。”
摸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信瓤,打开。
小舅子一看,山里财主用的粗黄草纸一张,上面有字,却不是手写的,是从书上剪下来的字块贴成的。
小舅子不怎么识字,递给表外甥。
表外甥匆匆一阅,递还给表舅,自己愣神。
镇长问道:“怎么样?”
小舅子不明所以,见另一个愣神,也跟着问一句:“怎么样?”又加上一句:“怎么回事?”
表外甥说:“有点神神鬼鬼的啊。看来,是真的。”
小舅子有些着急:“姐夫,你们两个知道我不识字,快说给我听听!不然,要我来喝酒说话,把我装在闷葫芦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镇长说:“小弟不要急。当然是要告诉你。让你们两个来,就是要让这件事,只在最小圈子里知道,不让别的人知道。
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能够办好,就定是一个大功。功劳当然不能让别人拿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当然要关照你们两个。这二来呢,这件事说大不大,不需要我们做太多的事情。说小不小,一个兜不住,漏出风去,不要说你们两个,就是老子的脑袋,只怕也是悬。共产党不找来,政府也得找来。共产党找来,老子的命该是没了。政府找来,最低老子的镇长是做不成了。你们知道,那也跟毙了老子差不了多少。
这么多年,老子弄了些家产,也结下好些仇怨——这些仇怨,有些就是命的事儿,命的仇。等老子没有兵,没有权了,想弄死老子的人——妈的,先不多说这个。
算下来,老子到底也还是帮了护了几家亲戚。我问一句,你们都没怎么吃过苦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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