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几个年轻人和那大汉一起，呼呼拉拉出去了。
连外屋的人，都一起出了石屋门口。
老头放下水罐，就听得两重门外，年轻首长下达命令：“有些情况变化——弟兄们，检查行装，带好武器！”
哗哗啦啦的声响传来。
老头往门口那里看，可以看见，有几个人在快速地打上绑腿。
灶口处坐着的老妇低声问道：“你没认出来？”
老头心里一哆嗦，低声回问：“是年家三少？”
老妇说：“应该是他。我先看了就觉得像。刚才外面报告时候，一个白狗子说话带了出来，叫他‘年队长’，还说了什么‘赤党’，被那家伙堵住，还骂了一句。”
老头恍然。
他的老伴，眼睛患病，耳力却是极好，这也是生活逼出来的。
老头微微咬牙：“便宜他了。”
老妇轻声道：“就是要下药，也不成。你看刚才——”
停一下，老妇微叹口气，又说：“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脸上，并无恐惧神色。
老头看看，猎枪在外屋，就向外屋走。
刚好年轻首长从石屋门口进来。
他热情地说：“谢谢大爷大妈。我们有任务，要走了。如果有反动派问起来，您二位就——嗨，我说这个多余话做什么？没有你们群众，我们红军游击队——打不了胜仗！”
又对跟出来的老妇摆摆手，转身下令：“出发！”
一行人迅速走上山道，很快拉出去一长串。
老头老妇都觉意外，站在屋门外面小空地上，看着这支精悍小队伍走远，眼看最后几人就要消失在山道拐弯那头。
楞子昂首挺胸，尾巴高翘，汪汪地叫两声，像是欢送。
红脸汉子和雪白牙齿年轻人跟着年轻首长，走在队伍最后。
年轻首长突然慢了步子。
两个随从也赶紧放慢步子，免得把前面人撞下山道去。
年轻首长正是“山边别动队”队长年三少。
他停下了。嘴里轻呼一声：“停止前进！”
他前面一个部下，立刻发出同样的轻呼：“停止前进！”
走成一条线的队伍立刻停止走行，像一条正爬行的大蛇，静静卧着。
年三少转身向两位也停下的随从。
“大肚，白牙，你们说，咱们刚才的表演，会不会露馅？”
侦缉队员“大肚”转身看看，看见老夫妇站在屋前空地崖边，向他们这里望。
“大肚”摇摇头：“我看不会，队长。这两个老家伙，不像见过什么世面，总是在这山里住了几十年，也有些老糊涂了，很麻木似地。”
“白牙”也向那边看看，谨慎地说：“看样子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不过，有时候有的山民很狡猾的。我听说，有的山民打猎打多了，跟狐狸豺狗斗心眼，能装蒜----”
年三少点点头：“我看，这两个老东西，大概不是赤党——”
两个随从都松一口气。
年三少继续道：“不过，他们应该和赤党有勾结！”
两个随从都吓一跳！
红脸“大肚”说：“这？我去一下？”
“不，”年
三少摇摇头，“我是有意留下他们的。”
两个随从不解。
年三少说：“现在先办一件事。”
他又转身，向前面喊道：“请大个子老五过来。”
大个子老五听到传令，从前面跑过来。
他个子大，步幅大，背了挺轻机枪，挎了子弹带和弹药包以及粮袋水壶，也不当回事，很快到了年三少跟前。
“队长？”
年三少看着大个子老五，赞许地说：“姜大队长推荐你的时候，说你的机枪，玩得不比国民革命军老机枪手差，还有点子——曾经在一次城里伏击中，你拿一挺机枪，一个军队大个子一挺机枪，你连指挥带亲自操枪，交叉长点射，扫倒三个在城里捣乱的赤党暴徒-----”
大个子老五谦虚道：“我那两下子，哪里能真当回事？年队长的智谋枪法，够我老五好好学的。”
年三少微笑道：“老五啊，我想看看你的手艺。”
大个子老五眼睛一亮，哗啦一下，从肩上把机枪摘下来，说：“请队长下令！”
年三少一指远处：“你看见那条狗了？”
大个子老五说：“看见了，那狗挺机灵的，还——”他忽地意识到了，“队长，你是说，打掉那狗？”
年三少说：“是的，我们的行踪，人难估测，狗却是讨厌。这样，你打掉那狗，不要伤那两个老人。有把握吗？”
大个子老五眼睛一眯，看向目标，说：“没问题！我保证打了狗，人的一根汗毛都不伤！”
年三少说：“好，你打吧！”
大个子老五原本机枪技术就好，又经过了短时间的强化训练，动作技术更上了半层楼。
他应声道：“是！”立刻摘下身上弹药包，背包却在背上不摘下来。
这是他训练中练就的，据教练说，来自于德国教官教的标准操典内容。
大个子老五枪架好，人卧倒，拉动枪机弹上膛，也不再问，头微微一低，腮贴枪托，就是一个短点射，两发子弹飞出！
枪声震响山谷。
紧接着，就听得有人急急说话：“不要慌！是队长他们开枪打狗！没事！”
原来小队伍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弯道那边，看不见这边事态发展变化。这边的人赶紧向那边人说话解释。
这边几个，远远近近，都已经看见，站在石屋门口空地边的那狗，已经被打得横滚出去，刚刚滚到崖边，不动了。
年三少赞道：“好准头！咱们走！”
他也不看石屋那边，就像没听见那边突然爆发的悲呼声，转身走了。
这边大个子老五麻利地起身，扛了机枪，乐滋滋地大步流星，越过年三少时还说了一句“谢谢队长夸奖”，跑回到靠前的自己行军位置上去了。
“大肚”和“白牙”互相看一眼，连忙追在年三少身后，继续行军。
很快便把那石屋那两人一死狗丢在了山的那边。
其实，“白牙”才是这支“山边别动队”里最好的长枪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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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年三少在上海从事抓剿赤党的侦缉队员生涯中，“白牙”发现并显露了自己在长枪射击方面的天赋。
他曾经在一次重大行动中，紧急应战，用一支警察使用的汉阳造
步枪，在二百公尺距离上，一枪命中一名赤党保卫人员的脊背-----
那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天，区侦缉队接到投诚的赤党分子密报，有一帮赤党头目，为要落实赤党上级的新指示，召开秘密会议，商议如何“发动和组织一些行业工人和职员，开展罢工罢市，进而造成大批民众群起响应，再进一步，形成城市起义的有利条件，顺势推动，点燃城市大起义之火----”
当时区侦缉队正副队长一起听取那投诚的赤党分子当面密报，“白牙”就在年三少队长身后站着，听那投诚的赤党报告。
“白牙”听那投诚赤党密报内容，听得心惊。
却见队长年三少面上微微冷笑。
报告听完了，年三少说：“这帮赤党是想一下子造反成功想疯了！这就好比是用鸡蛋往花岗石上碰！用两斤干柴要烧干黄浦江水！‘不怕流血牺牲’，我们成全他们！通知全队，准备出动！-----”
一个半小时后，“白牙”听年三少队长当面布置任务。
“----赤党这次会议可能有大人物参加，因为他们临时派出了带有武器的保卫人员——这是投诚的那个赤党刚刚打探到的。
我们当然不怕赤党的保卫人员，他们那两下子，还能挡得住我们的大队人马？
我们同志自然也不能无谓牺牲。按照警备司令部和市党部还有租界头脑们议定的合作方案，可以在这样具备危险的行动环境中，派出有经验的射手，专门对付赤党保卫人员。
‘白牙’你注意看——从那间饭店楼顶边缘，正好可以看见右边约莫二百公尺一幢三层小楼平台顶上，那里，有一个赤党保卫人员，据说是原来纠察队的队员，枪法很好。他在那里，监视下面，必要时，开枪阻止下面街道上的人和车，同时就算是给他的保卫目标们发出信号，要他们快速上楼顶，从高处逃走。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我们的人持枪包围那座楼，还是下面警车军车突然而至，都会惊动那楼顶的赤党枪手。
队里临时决定，派你出手，从那饭店楼顶，击毙那名赤党保卫人员，行动时间大约在十五分钟之后开始，以你的枪声为信号。
万一你第一时间失手，也不要紧，你用枪，封住那楼顶上小屋——通向下面楼里的通道。里面的人出不来，楼顶的赤党枪手下不去，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顺便说一句，那赤党保卫人员只有一支短枪----”
“白牙”说：“我没带长枪。”
他练习和使用的长枪，此刻还在侦缉队的枪库里。
一般行动，都有持长枪的警察和士兵参加，用不上他的长枪技术。
常常都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军警，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手到擒来。今天只是意外而已。
年三少说：“我找了一支，”对边上一个警察说：“拿过来。”
那警察走过几步，递过来一支步枪。
“白牙”识货，枪到手里，稍一打量，便知是好东西。
中国最好兵工厂出产的新枪，“汉阳造”。
“白牙”看那警察的脸。
警察一笑：“校过了，二百米散布，十发不过一拳。”
“白牙”心道“好”！又忽生疑，看那警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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