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说：“我手坏了。”显示一下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竟然只剩三个指头，拇指和食指都没了。
年三少说：“要不是警官他受伤了，这回就不用‘白牙’老弟你了。”
“白牙”还想多问一句，看警察脸上表情，把话又咽回去了。
十五分钟后，“白牙”轻轻扣下扳机，枪响。
二百公尺开外，那正在背向“白牙”抽烟的赤党保卫人员一个前仆，倒地不动。
那也是个好手，后来翻过他的身体，发现他的右手已经到了腰间手枪柄上，至于他是突然惊觉，还是中枪之后挣扎着想要拔枪而终未成功，已经无关大局。
“白牙”的远射成功，减少了军警们的伤亡，让参加秘密会议赤党头目逃遁的可能性，从两三分减到几乎等于零。
七名赤党中高级头目被捕，后来其中一人自首投诚，其余六人一周后被枪决。
“白牙”将汉阳造步枪还给那警察局残疾高手时候，那警察说：“兄弟好手。”
顿一顿，像是解答“白牙”的心中疑惑，又说：“我在湖南参加剿灭共产党的暴动，中了埋伏，打掉六个赤匪，却被手榴弹炸坏了手和耳朵。”
“白牙”这才注意到，这警察右耳缺了一半。
警察说：“----算是命大，回到上海城外老家，本想吃抚恤金算了，还是忍不住想弄枪，就在局里找个管枪的活儿，解个闷儿吧。”
“白牙”心中感慨：“还有这样的人！看来，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啊！要不是听这老哥说他这剿共经历，我怎么会看得起他？”
恭敬地说：“老哥，你是前辈了，有空多指教。”
那警察注意地看“白牙”的脸，似是赞叹地说：“好手小伙子，你的牙齿好白----”
后来那警察还说了什么，“白牙”已经不记得了。
他当时觉得，警察就那一句赞他的牙白的话，好像话里有话。
之后，他想了好久也没想清楚，也就渐渐淡忘了。
去年，上海出了一档子事情，报上都有短消息爆出，说是有西北强盗到了上海，寻找到仇家，对杀中，二人皆死。西北那强盗乃有名巨匪，上海这边，竟是一退休的残疾警察。
“白牙”看到这消息，吃一大惊，去问，果然是曾经向他提供好枪使他立功的那位警察，身中两枪，流血过多而亡。
而那西北有名的土匪头子，身上也中了两枪，第一枪打在胸上，第二枪打在脸上。
“白牙”感慨，“真的高手，坏了一只手，还有一只手，总能想办法练成新绝招，平时不用，在关键要命的时刻，打出绝妙神射----”他又慢慢回想起和高手残疾警察的唯一一次交往过程来----
他并总结出：“上海这地界，到处藏龙卧虎，不定哪位不起眼的人士，就是不世出的高手，老子这两下子，还是缩着些好-----”
从此更加谦逊，低调做人。
在这山间，年三少调动大个子老五，开枪打死那狗，“白牙”自然能想到年三少的用意。
“队长是想要摸清楚大个子老五的实力----”“白牙”想。
年三少对“白牙”的能力和特长，已经很了解，不用再让“白牙”出手杀狗。
而大个子老五，训练中成绩和听说的杀赤匪成绩都不错，再实地试一次，当长官的，就心中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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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边走，边龇着雪白牙齿说道：“队长，还是想请教一下。”
年三少点头道：“问吧。”
他喜欢下级向他请教。这样，提高了下级的能力，等于提高了他自己的实力。
“队长您说那两个老家伙，等同赤党？”
“是的。这山里，如今再闭塞，怎么会不知道国民政府对赤党赤匪的大剿杀？
那老头装得太过，老子提醒他，他还装不懂。
而那老太婆，总是没什么表情反应，好像很麻木了。
他妈的，要不是经过大事大难，能够见了咱们这一帮人，一点反应没有？
老子敢断定，这两个老家伙，要是见了赤匪，一定他妈的眉开眼笑，跟见了儿子女儿似地——咦，他们的儿女呢？
哼，只怕就是赤匪！
这两个，装得太过了，就是那句话——欲盖弥彰！”
他的声音不大，吐字清晰，不仅紧跟在后面的“大肚”“白牙”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前面好几个部下也都听得很清楚。部下们脚下不停，算是在行军中上课。
年三少继续说：“----就我们的装备来说，稍微留心些的人，就能看出，我们绝不是那些赤匪游击队！
赤匪正规军有的少量警卫部队，装备稍好，也比不了我们——而我故意一再说我们是红军游击队，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除非他是装蒜！
这就是说，老头装蒜！
我的说话当然也是装。
就刚才大个子老五神枪杀狗，就等于是告诉那两个老家伙，我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这样？
就是为了让他们生气，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想让他们猜到我们的身份之后，还有机会跟上我们的行踪。
这在反侦察技术中，称作‘多重设疑’。
就是明知对方也知道了自己的估测，却反而使自己更加不好判断对方的意图和行走方向-----说绕了，就是这么个意思，诸位知道路数就成了。
我们就要称他们情报急报转报，闹不清的时候，奔向我们的目标！
再就是那条狗了。
人大多时候好糊弄，狗却不好糊弄！
它什么都不管，就冲着它的鼻子闻到的走。
这对我们很不利。
正好宰了它，可以一来少一个大麻烦，二来更加激怒那两个老东西。
还有就是，刚才那狗，的确是条好狗。不过，好过头了，也就是主人的一个麻烦——那狗能够感觉到主人对我们怀有的疑惑，嗯，也许是仇恨吧，它的举动中，就含有这样的意思，时时在隐隐警告我们！
他妈的，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山边别动队’，是国民革命军特别队伍！
那狗刚才最后那两声叫，那意思，估计好些弟兄都听出来了。
就我听来，那狗是在说话：‘你们走了，走了好，不要再回来！’
行了，我们走了，不再回来了。嗯，也许，我们到时候再来个出其不意，从这里过，那时候，啊，那座石屋，也就该不再有人住了。
------”
年三少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前前后后有部下们说话，词语很短，就是“是”“队长放心”“坚决听队长命令”等等，表示对队长的钦佩。
这时候，队伍从前到后，停了下来。
正好有一个
宽敞些的山道边空地，年三少下令，“留下前后岗哨，集合！”
小分队副队长“白无常”和第一组组长、虎平县侦缉队队长过来了，报告说：“到达年队长指定的路口了。”
年三少审视了地图，下令道：“弟兄们，我们现在向右转！”
“大肚”和“白牙”都诧异道：“队长，应该向左才对！”
众人大多现出诧异神色。
年三少扫视一圈，看到“白无常”好像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是微笑看自己。
年三少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然后他说：“弟兄们，要是按照计划去看我家的坟地，那是应该向左。
现在我们不去那边。
家事固然大，国事更加大！
我们战斗任务成功了，灭掉赤匪的潜在大力量，让赤匪痛到心里，就是对年某家人先人的最好慰藉！
我们突袭成功，再回头办家事，我也好向九泉下的亲人交代。
弟兄们，各位都是受政府受蒋总司令器重的人才！
此番出征，我们定不辱使命，剿灭敌人！消灭赤匪！”
众人齐呼：“剿灭敌人！消灭赤匪！”
年三少挥手：“出发！”
队伍迅速消失在向右去的小道上，遁入山林中。
石屋这里，老头已经穿好蓑衣，戴上斗笠，持了猎枪，一副出行模样。
老伴说：“他爹，你走吧，楞子，我会好好埋了它。你年岁大了，还要赶路，要小心些。”
老头说：“放心吧。想到旧恨新仇，我这身上，有劲着呢！
我和这帮狗杂种，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不要紧。
我找到老刘他们，就告诉他们来了这么一帮人就成了。自有同志弟兄对付他们。这帮王八蛋操的！”
老伴说：“要是能碰上板栗毛栗，你好好看看他们，回来跟我学说学说。”
老头道：“那怎么碰得上？我这一趟，又不是去红区。见不到孩子们的-----不是老刘前天托人带的信，说板栗毛栗到了红区了，让我们放心，还说孩子们挂念我们？
嗨，听说毛栗他爹，也被白狗子害死了！他妈的，狗日的反动派，王八操的白狗子！
好，我走了，放心吧！”
老头出得门去，雄赳赳地走了。
老妇在屋里祷告：“老天爷在上，保佑孩子们安好，保佑老头子报信成功，保佑大儿小女打反动派胜利，保佑红军赤卫队灭了这帮坏蛋，他们杀楞子，就像杀一条狗-----”
老太太气糊涂了，忘了楞子还真就是一条狗。一条好狗。
申强和老郁握手告别。
申强叫一声：“老郁，你小子使这么大劲做什么？你是不是要老子使些力气？”
老郁连忙撒手：“老申，我是想试试你教我的那一手，刁滑手加铁钳手，对不住对不住！”
申强笑了：“好你个老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有什么铁钳手？你整个一个狗戴嚼子——胡勒！”
话未完，两人已经再次握手。四只手搭到一起。
老郁说：“老申，小心！”
申强道：“你也是。”
老郁笑道：“我那里，全力以赴，你把兰四小谭几个强手都调给了我，又是对付修老八的靖卫团，比你们这边轻松。你这边，小年那小子一帮子侦缉队的硬手，要费劲得多。小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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