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兵年岁较大，一副兵痞嘴脸。他诧异地看看鞋娃子，笑道：“班长老把你个小鞋娃子当回事，还打算有机会提拔你当副班长，老子看你，也就是一个松包软蛋。老子兵爷们，跟穷泥腿子们，什么时候，都他妈的尿不到一个壶里。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鬼话，报告班长排长？”
鞋娃子说：“老哥你不能这么说。咱们没当兵的时候，不也都是受苦人么？”
老兵笑道：“他妈的，你鞋娃子还有这样的好记性，记得自己过去受苦？哈，让老子想想，嗯，老子当兵之前，就已经不怎么受苦了——老子在一个小镇上，那也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拦老子----”
原来这老兵过去就是个街上地痞。
老地痞兵继续道：“老子要不是惹了个惹不起的主子，不至于跑到县里兵队当兵吃粮----鞋娃子，有什么好怕的？老子们是官府，谁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敢跟官府斗？你看看，就这俩糟老帮子，听说是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哼哼，那文的，不是跑了个没影儿？武的，老子们连他家都烧了个干净，也没见那小子露个影子出来！哼，县太爷和咱排长不都说了吗？他就是武二爷再世，鲁和尚显灵出山，也挡不住咱们几杆硬火一搂扳机。
怕什么？老子不怕。刚才那房子，就是老子点着的！怎么样？老子还怕那什么大个子徐二褚找来跟老子过不去？”
老兵痞吹出滋味来了，把枪大背着，大稍息伸着腿，得意地看鞋娃子。
鞋娃子却是面露惊惧地看着老兵痞身后，同时哆哆嗦嗦地把枪从肩上解下来。
老兵痞顿觉不妙，一边解枪一边转身。
就见路边一块竖立大石后，闪出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如那块巨石，身后背了四支步枪。
看起来这高大汉子有些像戏台上背上插满靠旗的武将，动起来却是急如闪电！
老兵痞步枪刚刚到得双手中，不及拉栓，壮汉已到身前！
老兵痞嘴里嘿了一身，一个熟练的推拉运转枪托打击动作起动。
就见壮汉大手伸出，左手到了步枪枪身上，一把握住。老兵痞急力挣扎不动。
壮汉右手张成蒲扇般，迎着兵痞的脸就是一掌推出！
刺啦啪啦一声响，也不知是哪里断了裂了坏了，就见兵痞的双手松开，整个人仰面斜飞而出，飘过牛车道边，飞下山崖边去，落进树叶茂密处，不见了。
这一切，顶多也就一个呼吸间。
鞋娃子早将步枪扔到地上，跪下磕头，嘴里说：“好汉饶命！我家里也有二老这样的爹娘！”
壮汉怒目圆睁，一步就到了鞋娃子跟前。
老山民叹口气道：“这兵娃子还好，让他去吧。”
说着，将手里抓的一块石头扔到地上。
刚才，如果鞋娃子要拉枪栓，老头手里的石头就会出手。
壮汉道：“你起来吧。你走吧。回去报告县里狗官。我们家房子也被烧了，我和我爹娘就不在这里住了。那下面的什么狗排长，就不用回去了。别的兵么，要能跑了，算他们命大。你走吧！”
鞋娃子又磕了两个头，嘴里嘀咕，谢了饶
命之恩。起身就走，走了老远，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可以看见刚才停牛车处，却是空空，没人没车，想到山道拐弯多，看来已经向这边来了。鞋娃子拔步飞奔。
跑了一阵，听见后面远处有枪声响起，鞋娃子听见枪声，腿又软了。躲到路边草丛中。
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牛车过来。
他不敢就这样回县里去，怕无法交代。
又等了好久，还是不见牛车过来。
鞋娃子出了草丛，小心地躲躲藏藏地向之前壮汉杀人场地走。一路过去也不见牛车。
山间车道上，干干净净，鞋娃子都有些怀疑之前那场自己看见的杀戮，以及没看见的杀戮，都是不是真的。
走到坡边了，眼望长长坡道下，有人横竖躺卧。
鞋娃子直奔下坡去，看看山谷道上远近都没有牛车影子，却见道中间，正正躺着身躯高大肥胖的排长，看上去身上至少中了两枪，血糊紫拉的，眼睛半睁，肌肉自然早已僵硬，固定在一个非哭非笑的表情上。
鞋娃子打个哆嗦。他数一数，觉得少了两具尸体，心下一抖：“呀，那两个，跑了。”
听得路边草丛里有呻吟声，忙过去看，一个兵，肠子都被打出来了，躺在那里。
鞋娃子一看，是班里跟自己还不错的一个兵，忙扶他的脑袋高些，问道：“怎么回事？”
兵用极度无力的眼光看鞋娃子，眼神中带了些惊异。
鞋娃子说：“我跑得快些，躲了起来，别的三个，都死在上面了。这里怎么回事？”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副班长和另一个前卫兵的死，但估计那俩是死定了。根据就是，“-----枪都到了那大狗熊的背上----”
兵说：“----枪一响，排长就中了枪。接着，就有大石头滚下来，我看见了，他，他妈的，好大一个家伙，扔大石头就好像扔小皮球----枪打得也准，还喊，要命的就让开道，自己走路----老烟枪和小瓜子就跑了----我看他们不会回县里去了，老烟枪早就说过要自己拉队伍，当山大王----他妈的，老子也是一念之差，想着，那么大个家伙，目标大，老子打好一枪就成-----还是慢了，中了一枪，老子爬到这草里，就晕了----兄弟，我不行了，你帮我办件事。”
鞋娃子说：“你要挺住，你说吧，什么事？”
“你跟老子堂客说，儿子大了，一定不要当兵吃粮，这他妈的，命，说没就没了----”
鞋娃子刚刚一点头，兵就头一歪，死了。
鞋娃子回到县城，向县长报告了情况。
县里立刻派出一队兵，前来收尸，并寻迹追踪。
几个个方向找出去几十里，也没找到造反的老少踪迹。连失踪的老烟枪和小瓜子也都没有一点消息。
倒是在山沟里找到了副班长等三人尸体，连同排长等人尸体，一起拉到县城郊，挖坑埋了，起一个坟包，立一小碑。
碑文曰：“----公等与匪血战，不幸殉职，得民众赞仰，立碑记之----”
知情人都明戏：“----这就是立给活人看的。不然下次，再有要
出兵队之事，谁肯拼力前往----”
鞋娃子升了班长，平时没事时候，总遥望那次大惊险经历发生的方向，呆呆地想：“-----那个大个子小伙子，现在到了哪里？这如今南来北往的开战，他要是到了军队里，不知会混成什么样子----”
过了两三年，终有一日，听得了对得上路的消息：两百里外，有个身高力大的土匪首领徐二褚，带了一伙手下，接受了民国政府的招安，当了连长，就在一山间小镇驻守。
县里要徐二褚到县城里驻扎，给了营长头衔，他不去，说“民国政府下面，各路有钱有兵的大官都说自己最爱民，互相之间打来打去，老子没见哪一个真爱老百姓的。老子到县城？不放心！不定哪天命令下来，老子都不知道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老子就在这山里当个连长挺好。老子就是一条：谁让老子去打乱仗，糟害老百姓，老子不去！”
徐二褚的上司县长过不多久就换一个，有的被乱军杀了，有的上任没几天，看着城里乡下的乱象，辞官不做了。只有徐二褚在偏僻乡间，反倒过得自在。
粮饷不足时候，或者干脆没人给他发粮饷时候，他就自筹——找大户要。方圆百里，少有他要不到的。
方圆百里内的几股小土匪，都投靠了他——一图有个正经名份，算是官兵了，二来，徐二褚讲义气，不糟害百姓的名声，渐渐传得响了。被逼上山的小土匪多希望有个好去处，便求门路入徐二褚的“官军”。
徐二褚打听得他们的底细，大部分收留，少部分送钱走人，请他们另找门路。
徐二褚的实力渐大，差不多有了近百人。
国民革命北伐大军从南向北取胜连连，徐二褚及时地打出了拥护国民革命军的旗号。
他的部下中有人质疑。
徐二褚说：“老子的哥哥徐大褚，就是搞国民革命的，被追抓，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底是死是活，也没个准信儿。
老子的娘和爹去世的时候，都说过，要老子找到兄长徐大褚----老子早就是要拥护国民革命政府的，过去挂名在老旧民国政府名下，是为了弟兄们和一方百姓能够平安，现在当然要干国民革命----”
突地国民党和共产党翻脸，国民党大杀共产党。徐二褚有些闹不懂了，本来要进入国民革命军系列的他的队伍，也在山区间按兵不动。不久后，被县里列名作地方保安团，并要徐二褚出山进城。
徐二褚不仅没有带兵进城，反而更向山深之处挪动。
他将队伍驻扎在一个地势险要的山村，另设数个前出哨卡，以保安全。
队伍不动，徐二褚派人到处打听，除了打听时局，还打听他的兄长徐大褚的下落。
派了不少人次，花了不少钱，居然终于被他探得了兄长下落！
他的兄长徐大褚，早已经改了名字，在国民革命军中供职后，潜入上海，作迎接北伐军的准备工作时，不幸被军阀抓住，砍了头----
之所以花这么长时间，这么艰难，才打听到，主要因为徐大褚改了名字，再加上他潜入军阀占领的上海时候，是秘密进入，工作也是秘密的，知晓人很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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