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细想，言总指挥说：“老林，我们刚刚结束了右翼那边一站的事情，听说这边有些反常情况，就赶过来----咱们一起凑一凑----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自己人，兰四同志。”
林世山一边和满面笑容的汉子握手，一边默默念叨“兰四”这个名字。
他的脑中，轰然一声！
林世山之前苦苦琢磨过的一些细节，某些话语，这一瞬间，好似电线连通了起来。
本来的一些分析思考，通向几个断断续续的念头。
这些念头本来互不关联，这会儿，都像刚才他手持的火把，熊熊燃烧起来。
同时，新的疑惑，更大的问号，也在脑子里七上八下，搅成了一锅粥。
言总指挥看了看他困惑的脸，笑道：“不明白吧？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兰四兄弟到了，就好办多了。
咱们一步步地来，很快就会弄个水落石出。
现在，老林你先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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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蘑菇和俩孩子进了屋，他很快地在火塘边铺上兽皮褥子，对板栗毛栗说：“你们要听三叔和我的话，早点睡觉。”说完，他佝偻着身体，快速到了石屋门口，向外张望。
板栗毛栗看看年蘑菇的脸，都怯怯地应了声，到火塘边铺好的兽皮褥子上躺下，盖上毯子。毯子是林世山随身背上来的，国民革命军军用毛毯。
俩孩子都累了，很快睡着了。
年蘑菇一直看着石屋外下面低处，见两个孩子睡着，他疾步出了石屋，再走几步，停下，向下看。
这里，正好可俯视黑沉沉的山坡山谷。
就见黑沉沉的山色中，出现一点光亮。
光亮向下，慢慢移动，偶尔跳动一下，犹似暗空中缓缓飞行的萤火虫，渐飞渐远。
年蘑菇脸上浮起微笑。
他使劲地伸展一下自己佝偻的身体。
身体展开了些。他嘴里呼出一口气，身体又不听话地弯回了些。
他嘴里叽咕一声，骂出一句粗话。
他低声骂出这句粗话的口音，不属于这一带山区。
他突地意识到什么，看看几公尺外熟睡的两个孩子。
又向那边走近了些，低头看了看。
两个孩子睡得正酣。
他走到一个角落，在那里摸索了一阵，回到火塘边。
他现在，背上背了个包袱，系了个结在胸前。
本来就驼的脊背，再鼓出一团，显得怪异之极。
他看看火塘边睡着的孩子们，凝神想了想，又侧耳向石屋门口方向听了听，嘴里咕噜了一声：“山里的风。”
这一句咕噜，是这一带山区的口音。
他的目光，在石屋内扫视了一圈，好像想起什么，嘴里再次咕噜一句：“老子还要回来的嘛，他妈的。”
几步不规则的步子，到了石屋门口，闪出去，消失在暗夜中。
年蘑菇绕到石屋左侧后，走上一条斜斜山道，正是那条白天接下板栗毛栗的山道。
月亮刚刚升高了些，照得山间朦胧。
山道只隐隐地时时露出些浅色。年蘑菇提着汉阳造步枪，稳稳地走着，时而向上，时而平行。
他走到一个山道向上扬起的位置，停下了。
侧耳听听，转脸看看下面。暗淡月色中，连较远处的
石屋都和深黑山色溶为一体了。
年蘑菇向前迈了几步，到了一棵大树边。
他伸出手臂，贴着树干绕过去，摸到一根藤条。
他将汉阳造步枪背到肩膀上，紧靠背上小包袱。两手拽住藤条，脚下离了地。
他的身体，悬在藤条上，慢悠悠地晃移着，绕过树干，到了大树的另一侧。
他双脚蹬住大树树干，腿一缩一伸。
佝偻的身体稍稍舒展一些，又再次弯曲。
这已经够了。他像一只山间的老猴，轻轻飘出去七八公尺。
刚刚感觉到藤条的**远到了尽头，年蘑菇手一松。
整个身体落入了高没过人的茅草中。
就在下落开始，年蘑菇肩膀一抖，汉阳造步枪枪背带脱下肩膀。
人落地，枪已经到了手中。
向藤条**回去的夜色中看一眼，年蘑菇嘴里又低声叽咕一句：“妈的，谁要能这会儿找到这里，老子不姓——”
他突地停了叽咕，一动不动地，像座石头。
他侧耳听了几秒钟，暗自笑了笑。向茅草丛深处走去----
暗淡的月色中，山石树林都寂然不动。山中远处，偶尔响起少许的鸟鸣，像是受了惊，又像是鸟儿自相惊扰，很快又沉寂了。
就是在白天，有人走到山道的这一位置，也根本看不到这一暗设的通道。
年蘑菇在茅草从中的一条隐隐小道上走了一小段，眼看月色中的茅草丛变得浅了，他站住了。
再一次侧耳听听。
然后，他向左边走出去几公尺，出了草丛。
淡淡月光下，一座大石崖兀立。
年蘑菇向石崖走。
如果有人可以看清他的举动，会觉得有些奇怪。
石崖下，只有稍稍凹进去的一公尺多深低矮之处，称不上岩洞。
如果年蘑菇一直走，无疑会迎面撞上石崖岩壁。
年蘑菇站下了。向山崖一侧走了几步。
如果有人可以在不远处看见他，可以惊异地看到，年蘑菇的身体在地面上的部分，正在迅速变小。
最后消失在地平面上的，是他肩上的汉阳造步枪枪口。
山崖侧边有个岩洞。
只不过，这山洞生成得稍稍怪异，将近九十度垂直向下的洞口，洞口壁一丈多深，周遭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可蹬踏着力之处。洞口壁下，平行洞道两三公尺后，是个四五公尺高的平行石穴，里面宽一丈多，长两丈余。
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杰作，又或许，它是无数岁月之前，人类的辛劳之举。
年蘑菇在山洞口边的一块大石下，掏摸出一卷绳索。
抖动散开，拉一拉，手中这一段，绷紧拉直——绳索一头在大石下，固定不动——绳头系在一根短粗木棍上，木棍横着进到岩石缝隙里，然后直立，别紧到位----
年蘑菇再一次背枪上肩，转身，两手拉住麻绳，倒手倒脚，步步下落，落下到这巧夺天工的隐蔽的山洞里去。
一边下行，他嘴里一边说话。
“老哥，你好吗？我来了----”
----石屋下行三百公尺处，林世山叙说，言总指挥——申强，何总站长——香师傅等几个人凝神倾听。
林世山很快说完，几个人都在思索，不远处小练报告道：“老张哥到了。”
老张头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张立山扬手，算是跟所有人都打了个招呼，立刻就向言总指挥说：“总指挥，小汪兄弟悄悄上去，和我接上了头。他在上面盯着。你看？”
言总指挥看看老张头的眼睛，点头道：“嗯，老张哥，你把你最不放心的地方，说一说。”
张立山立刻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疑惑。
言总指挥看看兰四。
兰四微微点头，意思是：“老张同志的怀疑，有道理。”
言总指挥立刻下令：“咱们立刻上去！老张哥，你想好咱们上去后把守住上下的位置。上去咱们就把住你想好的地方。
到底怎么回事，上去后，当可见分晓！”
几个人走上山道，迅速地上行，绕过大拐，悄悄地急速向上窜行。
一路上，没有听见上面的小老汪发出任何信号。
这就是说，上面应该没有出现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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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面，已经出现了比较紧急的情况，只是，小老汪还暂时不知道总指挥一行人已经急速出动，向上而来。
暗中观察的小老汪，跟在悄然出行的年蘑菇后面，却把人跟丢了！
小老汪刚刚接替了老张头，站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望住年蘑菇的石屋门口不一会儿，就见年蘑菇从屋里出来了。
年蘑菇站在门口，好像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屋里，再看看外面，走离门口，一步步，越走越快。
小老汪差点骂了出口：“他妈的，这山里有野兽，白天都还来了个敌人----你老兄宰了那敌人，就以为万事大吉了？俩孩子就在屋里，你老兄就这么大意？要是孩子受了什么伤害，他妈的，老子看你怎么受得了！----”
当然他绝对不会骂出口来。
老张头刚才交班的时候，用极细微的声音，向他说了自己“有些吃不准这年蘑菇的路数，觉得好像不怎么靠得住----”
小老汪先是如听惊雷，吓一跳，想想，又觉得“算不了什么。上级过去没核查完自己的时候，不也要样样都琢磨考虑么？”
他现在，就是按照规定和上级命令办。
他当然知道，规定和上级命令，都是有着十足道理的。
“----敌人的山货计划，是确定无疑的，咱们这边，到了现在，两三路弟兄，都还没有明晰的目标发现。我临来之前，阿亮到了，报告了政委那边的情况。看来，这一带最大可能就是敌人的潜藏人员埋伏的地域，他妈的，老子可要小心再小心----”
小老汪脚下开始移动，尽量在淡淡月色中，能够看到年蘑菇走的方向，大致位置。
他跟踪得很成功，远远近近，都在树木石头后面藏住自己的身体，看前面的一团黑影，影影绰绰。
“他妈的，这老年，搞什么鬼？这么晚了，不睡觉，往哪里摸？”
在一条隐约可见的山道中间，前面的黑影消失了。
小老汪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黑影出现。
他有些担心，想到：“他妈的，那里不会有别的分叉道路吧？”他想到了练哥的“狡兔三窟”，不由心一跳，向黑影消失的那个位置摸过去。
淡淡月色中，他到了黑影消失的地方。
这是一个稍稍拐弯的地方，有几棵大树，山道拐向斜上，消失在月夜中的高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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