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险，挡不住这几个一心革命，找亲人的老少。
这日下午，走到一个山间小瀑布处，坐下歇息。
小老汪一指不远处的隐隐小路：“沿那里向上走，五六里吧，两道，不，三道拐弯之后，就到了。”
两个小孩子看见瀑布下的水潭，很开心，脱了鞋，要下到水潭边水里。
小老汪喊了他们一声：“先不要下！”
他的声音严厉，两个小孩子吓一跳，看向小老汪。
林世山和老张头也不明所以，望着小老汪。
小老汪将肩上步枪卸下来，递给林世山：“老林哥，我下去看看。”
他走到水潭边，脱了鞋，向两个小孩子作个鬼脸，笑道：“这下面要是有水鬼，把你们小汪叔叔拖了走，你们怕不怕？”
八岁小孩毛栗有些害怕，说：“那小汪叔叔你不要下去，我们也不下去。”
十岁小孩板栗回头看看，转过脸来说：“不怕！林伯伯一枪就能把水鬼打死！”
小老汪哈哈笑：“好板栗！就得有这个心气儿，以后长大了，拿枪打反动派！”
他卷裤腿下了水，却没走出去两步，只是挪了挪脚，就偏转了身体，伸手到一个大石头下面摸。
两大两小都在上面看，看不见小老汪摸什么，隐约可估测，他摸的地方，还在水面之上。
老张头笑道：“小汪兄弟，你摸的地方，除了娃娃鱼偶尔爬到那里，不会有别的鱼跳到那里等你捉。”
林世山看见，老张头嘴里虽在说笑话，目光却是炯炯，显然，老张头和自己一样，大致估猜到，小老汪在干什么。
就见小老汪脸色一变：“妈的，怎么？”又忽地松口气，“在，在。”
小老汪的手缩回来，举了起来，脸上表情如释重负：“他妈的，在这里。”
他手里，是一个大半尺长的石头，两头大，中间细。
小老汪说：“这是我和小练哥约定的安全信号。他每天下来两次，如果有情况，这个石头就不在这里了。
老张哥说的，我们都考虑过，这个石头，卡在这里面，就是娃娃鱼推着玩，也弄不走它。大水下来，也冲不走它。”
老张头点头笑了：“他妈的，也是一绝。老林，咱们以后也可以用这一招。”
稍歇后，继续上行。
绕过一道山梁，走进半坡上的树林。
走到林子深处，小老汪说：“稍等一下。”
他绕到一棵老树边上，在靠近树根的地方，摸了摸，摸出一个圆圆的石头，笑了：“没事。”
起身说：“走吧。”
眼见快要走出林子，前面已经有大亮，小老汪又说：“等一下。”补上一句，“最后一个安全信号。”
两大两小都看他，看他到地上什么地方摸。
小老汪这回却是没往下去，自己向前走了十几步，站在一棵大树后，向林子外面高处看。
只看一眼，就转头说：“全部正常。”
说了正常，他却并不走出林子去。
他两手握到一起，拇指并拢微曲，凑到嘴边，吹响布谷鸟叫声。
吹了两声，停下。
林子外，高处传来了口哨声。
一听就是人吹的。
小老汪说：“是小练哥，走！”
一出林子，几个人眼前一亮。
快到峰顶处，崖头下，一幢
小石屋，正冒着炊烟。
几个人都一股劲向上走。
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不见人出来，那么，难道刚才小练吹了口哨，又进去了？
到了石屋跟前，几个人都看出，石屋里没人。
小老汪转身，对一侧一大石头说：“小练哥，是上级来了，你没见过的，老张同志，老林同志，这两个孩子，也是自己同志弟兄的后代。”
几个人都向那一侧大石头看。
屁股后面有人说话：“是你，小汪子，你怎么都变了些样子？”
几个人都回身。
一个青年汉子站在石屋墙角边，手持一根步枪，一副站岗的样子。
林世山微抽一口冷气。
“这位练之猷同志弟兄，有军事素质！”
小老汪笑道：“任务重大，上级有要求。小练哥，你以后，只怕也要常常弄点化装----”
小练审慎地一个个看过去，点点头，将枪一摆，顺到肩膀上。
走过来几步，伸手和三人相握。
和林世山相握的时候，两人都微微点点头。
这意思是：“兄弟是位内行里手，练枪的出身----”
林世山心道：“这位，唯一的不足，就是他的腿脚不好。这大概，就是他离开战斗部队的原因----”
小练走过来这几步，其中有一步，显出微瘸状。
小老汪介绍三人认识，最后多说了两句：“---小练哥受过伤，腿不好，不过，他在这山上，走惯了，跑走起来，不算慢。”
说完，有些担心地看看张立山和林世山。
张立山问道：“小练兄弟，你和一个普通山里汉子比走山道，都快点赶路的话，你大约慢多少？”
小练应声而答：“光走一般山道，不算翻林子，大约慢一分，就是百里地，顶多慢十里。”
他答得很果断，答完了，便直视老张头。
林世山暗中点头：“是军人风格做派！”
军人，尤其是一些素质好的指挥员，在上级并没有明确任务的时候，面对上级询问，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来直去，无保留地向上级展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优缺点。
若论快走崎岖山道，或者基本无现成路可行的山地，上上下下，很多地方要用手，尤其是在山坡上的树林中行走，走路不规则，两手展开协助，常常可以起到很大帮助作用。
这就是小练话语中的另一层意思——如果行走于山林里，他不在普通山民之下！
林世山感觉到，老张头眼睛余光扫着自己，便微微点点头。
老张头笑道：“小练兄弟，咱们的活儿，主要在山里干，最主要是熟悉地形，像你这样还能走山道，翻林子不差的弟兄，大抵可以符合上级要求——哦，我说的，就是你的身体条件，虽然跑路弱一些，加上别的有利条件，加上任务分工不同，有好些事情可以做——我和老林都觉得，你行！”
小练说：“我一定干好！”
他的脸上，现出笑容。
看得出来，他对这次能不能被上级接受，指派下任务来，很看重！
小老汪也开心地笑了。
小练要大家都休息，他自己在屋里跳来走去，快速地安排烧煮吃食。
他走路稍不大灵便，手上活儿却极为利索。
板栗毛栗两个小孩子，被这位跳来跳去，很快煮出一锅香喷喷兽肉粥的伯伯
吸引了，跟在他后面跑，替他拿这个拿那个。
小练看俩孩子围着自己转，很高兴，不时地跟他们说话，逗他俩乐，时不时停下，目光呆呆地看板栗和毛栗。
林世山心里有些不大好受，他想：“这位小练兄弟，想他自己远方的孩子呢！”
他又暗自提醒自己：“上级没有最后发话之前，我和老张头，还有小老汪，都不能随意下完全的定论。”
他想的，正是老张头先头说过的话的另一半意思。
老张头当时说：“----小练兄弟你的身体----我和老林都觉得你行----”
还有就是除了身体，甚至除了其他基本素质的方面了。
那就是最重要的——忠诚可靠。
这一点一通过，组织将给与信任。
还在从小老汪的天险位置里出发之前，针对练之猷的经历之细节调查，应该已经开始。
老张头喝了一碗兽肉粥，说：“我下山去一下，你们要是等我到天黑还不回来，就要另外找一个隐蔽地方，先藏起来，再慢慢找机会派人出来看----”
看两个小孩子都紧张的样子，老张头笑了：“我们大人说事，小孩子一般不大懂，听多了，也就懂了。你们不要害怕，这是我们大人安排事情的习惯，就跟你们在山里走，天没下雨，有时候也要带上蓑衣雨伞一样----”
俩孩子点头。
老张头看毛栗也点头，乐了：“好好，毛栗你小子也是个小战士，快快长，长大些，老张伯给你发枪----”
山上三个大人轮流放哨，俩小孩抓紧时间睡觉。
老张头自己在暮色中下山。
没走多远，就和总指挥还有总站长碰了面。
在一棵大树下，点了一小堆篝火，张立山向两位上级说了说情况。
言总指挥说：“老张同志，你们这一路来，一直小心，做得很好。你们到底是长期在山间生活的老同志弟兄，有些细节，比我们想得还周到，不错！
我们的另两路快速出动的同志，刚才已经把有关情报送来了。
我们找到了你的老上级老刘，县委书记，就是和你还有老林一起刷过标语的那位，对，过去的组织部长——也不能说我们找到他，应该是说，他早已经得到上级通知，总在一两个固定点等我们去找——
老刘说了他所了解的练之猷同志的情况。
和你们从小老汪那里听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当时，县委老书记收到练之猷同志带的组织关系信件，说明：练同志在战斗中受伤，转到地方工作，由县委负责安排----
县委老书记觉得练之猷这样的同志，有城市工作经验，又有军事工作经验，还有山区生活经验，足可担当重要任务，还特地向老刘交代过，要他再落实一下小练同志的来路，以便列入县里一份重要同志名单。因为上级已经在一次工作会议上，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专门选出一些条件好的同志，为完成重大任务作人才储备-----
县委老书记牺牲后，老刘得到了苏区关于练之猷同志背景调查函件的回函----”
张立山听到言总指挥郑重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张立山有些紧张，不禁问道：“小练同志在红军时期，是不是在那个独立连？”
言总指挥缓缓地说：“不是。”
张立山心中松快了好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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