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志亮知道哨兵所想，宽慰他道：“你好好站岗。老子到连部去看看，有点急事。哎，刚才老子派四班副过去，你见到了？”
哨兵连忙回答：“见到了见到了。他刚过去，现在可能也就刚刚到连里。”
卜志亮说；“好，老子过去了，不要误了清共大事。”
哨兵又连忙说：“排长长官辛苦。”
卜志亮摆摆手，一转弯，加快脚步！
走不多远，再一转弯，脚下更快！
他绕开了两个方向向连部去的路，沿一条小道，贴河边林子，直插连部后院！
连部后院外面下面，就是小河河床。
连队刚到这个驻地时候，卜志亮就按照习惯，悄悄看好了各个部位。他每天还都留意哨兵位置。
这会儿他在暗色中，沿河边，溜到了后院墙外。
这是唯一可以接近连部而不让人发现的可能路径。
涨上来的河水的流淌声，盖住了他不大的行动声响。
连部院门外，有岗哨，五六十公尺外几幢农舍里，驻扎了一排。
连部堂屋挺大，能开班长会，坐十几个人没问题。
堂屋两边厢房，一边住了连长，另一边住了连副。
两个耳房，一间住了连部文书，另一间住了连部两个兵，传令兵和勤务兵。
这院主人老财主一家早就住到县城去了，留了个老长工看院子，还给估计要来驻扎的国民革命军留了一纸书信。
“----国民革命洪流滚滚，百姓箪食壶浆以迎大军----吾中华统一大业可成，小老民衷心拥护----若不嫌旧院陋室，大军尽可占用，此乃小老民寸心之表，未能面谢劳军，遥念惶恐，祝大军养神蓄精，兵锋到处，割据军阀望风披靡----小老民叩首再拜。”
当时连长听文书连念带说，明白了留言之意思，笑骂道：“他妈的，这老财主倒懂不少，就是没想着给老子留个什么好看女人之类的——”
看看脸上浮上惊恐的老长工，连长大笑：“他妈的，老子说笑话哪！要是你的老东家真地那样干了，老子也干了，上面知道了，老子的脑袋不知能不能保住，起码这连长是干不成啦！
行了，你就住在这院里不用走，你住靠后面----给你老东家带个话，就说，国民革命军，这个，对他老人家，甚为感谢！这个，革命成功，也有他的功劳，哈哈哈！-----”
连部就占了前面的一进，第二进大多空着，最后一个耳房里，住了那老长工。
平时，除了大夏天极热时节，第一进前门大开，后门虚掩。
第二进，则很少开前后正门，多开两边侧小门，也不关锁。
这是一些财主家的习惯。据说是“通和风，透清气，不散财”。
正好符合这个国民革命军连长的需要。
前门有岗哨，后面，传令兵和勤务兵就兼着连部防卫，所住耳房门永远不关，枪跟着人走。
卜志亮早就摸清了连部大院的内情。
他轻轻翻过后院墙，将驳壳枪机头打开，提在手里，快步急进，从后向前，过了第二进，到了第一进的后门处。
他看出，今晚第一进后门从里面插上了！
悄悄到两侧小门一试，也都
关锁着。
“这是因为这几天情势紧张----妈的，王八蛋反动派。”
卜志亮回到第一进正后门，用手轻轻试试，心中有了数：“插上了门栓。这门栓，哼——”
这时候，就听得这一进后门里面有人说话。
“他妈的，老子正睡觉做美梦哪，四班副，你小子有什么事情，你他妈的慌慌张张的样子？”
“连长，我想了又想，还是要来报告一声为好。”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他妈的，嗯？是不是跟共产党的事情有关？”
连长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些。
清共杀共，让他的神经紧张了好些，声音里，睡意全无。
“是，不是，这个。”
四班副的声音有些迟疑。
连副的声音响起来：“是不是我在这里，四班副你不方便说？要不，连长，我出去一下？”
连长不耐烦地说：“你就在这里，一起听！他妈的，老子告诉你四班副，你知道团部的曾副官吧？他就是个共产党，你面前的连副长官，一连朝曾副官后脑勺上开了三枪！一枪打倒了，又补了两枪！
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
四班副道：“是，连长，连副，两位长官，这个——”
他居然又停下了。
卜志亮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在里面响起来，好像不止一个人，从离后门不远的地方走去了堂屋大厅。
“应该是耳房里的传令兵和勤务兵---”卜志亮判断。
连长在里面笑了道：“他妈的，什么屁大的事情，你小子还挺认真。好，放心吧。这俩都是老子的铁杆，也参加了毙共产党的——咦，四班副，你小子该不是暗藏的共产党，要来投诚的吧？”
四班副急道：“不是不是，连长，是二排长——”
连长疑惑道：“二排长？老子知道，二排长是共产党，他已经被捆去了三营，在那边被执行了啊？妈的，你小子说清楚点，怎么？你是说，二排代理排长，卜排长？”
“是是是，连长，我说的就是他！”四班副如释重负，“我有两次，听到卜排长，和今天被连长您亲手毙了的一班副，在一起嘀咕。有一次，我亲耳听到，卜排长，他那时候还是班长，他说，共产党的理论，说得太对了。当时他两个看见我过去了，也没怎么再说，卜排长的脑袋，这样点——”
连长厉声道：“你看得清楚？”
四班副说：“看得清楚，听得也清楚。记得也清楚!”
他有点豁出去了的口气。
连长问连副：“伙计，你看？”
连副的声音响起：“就这样说？是不大对头，不过，他们不避讳你，好像也没什么多的把柄。”
四班副的声音有些急：“还有一次，我听见卜排长问一班副，好像是问什么宣誓的事情，一班副说，等通知。我一露头，他们俩突然说起了当时咱们驻的那个村里，哪个家里的丫头漂亮——”
连副的声音骤然紧张了不少：“你听到的是这样？”
四班副说：“是的！我当时还纳闷，有什么大仗要打，宣誓？后来一段，咱们连队也没搞什么宣誓——”
里面啪地一声，好像是连长拍了一下桌子。
就听得连长吼道：“你小子，怎么白天不说，现在才想起来要报告？”
四班副好像要哭出声来：“连里对卜排长很好，我怕我报告错了。今天白天，连长您毙了一班副。我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我又看卜排长有些不对，这才悄悄过来----”
连长吼道：“他妈的，他还有什么不对？”
“我刚才看他，睡觉都把枪放在屁股这里，以前好像没有过。”
连副说：“连长，我去，叫了小卜来，若是不对，咱们今晚上就？”
连长道：“还是稳妥些，狠一些，保险。妈的，暗藏的共产党，翻起天来，也是死活不怵。”
紧接着，卜志亮听得，堂屋那里，连长应该是在对传令兵和勤务兵下令，“你们两个，你去，带了门口岗哨两个兵，先到二排营房，看住了卜排长，别让他跑了。你，到边上一排，跟丁排长说，有紧急任务，要他悄悄集合队伍，五分钟之后，老子亲自去，小卜啊小卜，你小子是暗藏的共产党？”
传令兵和勤务兵应令的声音，急急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连部里一时很静。
可以想到，“卜排长可能是暗藏共产党”，这让里面三个人都很紧张。
卜志亮知道，机不可失。
这样的机会，他不愿意白白放过。
他抬起右脚，狠狠就是一脚！
里面门闩断了。
卜志亮疾步冲入，尚在过道中，他就大喝一声：“要命，就不要动！”
过道两步就窜过，面前三人，脸上均惊惧大起。
四班副空着手。
连长和连副都动了。
连长已经到了桌前，手抓到了驳壳枪柄。
卜志亮开了一枪，把连长打得离开桌子三四步远，驳壳枪也甩了出去，一头栽倒。
连副是向边上挪动，先慢后快，他要去房里取枪。
卜志亮第二枪，击中连副的脑袋，血花迸溅。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过去使步枪，枪法练得还行，现在使起他这代理排长的驳壳枪来，竟然也是这般顺手准确！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念头。
“这枪原来的主人，二排排长，共产党员，已经被三营的反动派枪毙了。他的灵魂，附在了这支枪上！向反动派复仇！”
四班副这会儿动了，却是突地向门口跑。
卜志亮终于忍不住连笑带吼：“哈哈哈，他妈的，你个小反动派，你跑什么？”
说着喊着就是一枪！
四班副正好跑到门槛这边。背上中了一枪，脚下一绊，整个人体飞了出去。
他四肢张开，像一只俯冲的蜻蜓，却是头部向下，轰然冲在外面的青石板道上。
卜志亮不去看他，一转枪口对向卧在地面的连长背上，连发两枪。
已经不动的连长，竟然头颈一仰，啊了一声，再次卧倒不动。
卜志亮骂了一声：“狗日的，老子让你装死！”
他再不看这三个倒在地上的敌人，转身向后，飞奔而出。
穿堂过室，绝无停留！
从第二进的侧门冲过去，只听得身边有声响，看一眼，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长工模样的人端了盏煤油灯，开了扇门，正看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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