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虎自问一句,边分析边整理思路。
“------上海方面,帮会协同侦缉队,监视兰四家属。
有人设置计策行动,一帮人将兰四家属弄走了,而且是一个全失踪,一点踪迹没留下。
根据上海方面同行估判,如果兰四未死,又和赤党勾结在一起,必定对我方继续不利!
而首当其冲的,很可能将是咱们的这位最机密派遣人员!
那时候,咱们的费劲努力,可就真地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姜贵不是很懂科长说的这个成语,却是大体明白科长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锅里的熟鸭子飞走了”!
他的手,又在枪上抚了一把。
黎之虎继续说发生在遥远的上海的事情。
“------上海那边之所以要盯住兰四的家属,主要是为了查出兰四的下落。兰四只要活着,应该会回上海家里。他活着的话,两条可能,一种,他觉得没完成邀聘他的任务,年家围子被破,他没脸向上海帮会朋友交代。
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那么大的军事行为,不是他一个千里驰援的外来高手可以阻挡的。他完全不必为此承担责任。
另一种,兰四跟赤党有联系!他为政府出力的立场,有了动摇!这种可能性,现在看来越来越大。
这是对我们最不利的。
还是因为,兰四是认识我们那位秘密派遣人员的人中的一个!”
“----在上海,帮会里应该有不少人,能够认出我们那位秘密派遣人员。
但是,他们都在千里之外,也根本不知道咱们秘密潜伏计划中的派遣人员在西边的山里。
兰四不同!
他到了那一带山区!
这就是有的时候,秘密计划之极端秘密的弊病。
如果上海那边年三少他们早些知道秘密派遣人员的来历,就绝不会派出兰四,驰援年家围子!
这都已经发生了,不可更改。
可以补救的,就是找到兰四,彻底查清他到山区的走向和所为,必要时,直接处理了也就妥了。
他如果未死,年家围子被破,他当有直接通共嫌疑,一经发现他和共匪有过接触,当查明其经过,并立即处死,以绝后患!”
“如果是我刚才说的第一种可能发生了,兰四到了上海,利用帮派朋友关系,救走了他的家人,我们这边倒可以稍松一口气。下一步,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找到他,彻底查清他到山里的过程。如果没有问题,也要把他关起来,等到我们的计划实施成功,一举破获共产党苦心经营多时的重要交通线。
嗯,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大阴谋,我们粉碎了它,那时候,再慢慢和兰四算账不迟。
哼,如果他仗着有些帮派的老关系,干了些为国民革命事业绝对不容的事情,不要说是他,就是资格再老的帮派高层,沾了替共产党出力的边儿,也得摸摸自己脑袋,看看有几个!”
黎之虎的话语中,透出了明显的杀气。
姜贵想到:“科长动怒了,还露了出来,这可少见。看来,这个秘密派遣计划,他也下了不少功夫。这山货计划,嗨,以前我连名称都不知道----咦?秘密派遣人员
?早就埋在了赤匪队伍里,怎么一些大事情,他不送情报出来,让我们灭了有关的赤匪?-----”
黎之虎说:“这位秘密派遣人员,是我们经营了一年多的一个内线。
为了这个内线的完全成功,加上一些情况变化,我们没有起用他参与对某些案件的追查。我前面提到的军列被截案,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就是动用了这个潜伏人员,也不一定就能够对各种案件,都能起到调查的实效作用------赤匪也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动用力量捣乱的时候,也很注意保密,不相关的人员,成功之后都不知道细节。而参与捣乱的人员,比如参加打破年家围子的赤匪队伍,只怕都是到了第一线,才下达作战具体命令---”
姜贵理解地点头称是。
他这几年带队在城里抓捕共产党,不也有好几次,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一直带队到了地方,才命令撒开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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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该死的兰四,山货计划必须加进一两步调整,这是为了计划的稳妥,派遣人员的安全,第二步的成功。
好,姜老弟,我们现在就开始实施山货计划的调整步骤。”
黎之虎打开墙角的保险柜,从上面一格取出一份卷宗。
姜贵看清了,这卷宗有名称,“匪区人员常用证件之五”。
卷宗内有数十张白纸,每张白纸上,粘贴了一张纸。
纸们颜色各异,有的灰暗,如旧报纸,有的发黄粗糙,像常见的乡村老财爱用的手纸。
大小也不一样,有的只有巴掌大,有的如一张书页大小。还有几张,是毛边信纸,折叠了,边缘粘在卷宗专用白纸上。
这些纸上都有字迹,大多为毛笔所写,也有几张上,字迹比较规整,方方正正,好像是印上去的。
姜贵想了想,想起有一次科长曾经有一次找自己来谈案子,自己进来办公室时候,科长正在看这个卷宗,好像看的就是其中一份东西。当时姜贵瞥了一眼,就是一张纸上,规规整整地印了有字。那天科长见姜贵进来,说一句:“你来了。你说啊,赤党里有些能人,这里书,书写得不错----”
当时姜贵还有些发愣:“怎么科长有点说话像七奎似的?带些结巴?”
这会儿,眼看科长又在一页页地翻这卷宗,姜贵一下子想通了上一次的疑惑:“嗨,科长从来就没结巴过,上次也不是结巴,他说的,是什么他妈的‘隶书’,老子后来听他和四喜聊到过。四喜还特地写了那两个字给老子看,老子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这以后,还是要再多识些字,多学些乱七八糟的名堂,剿共用得着----”
这些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纸片上,除了有不同的字迹,有一个共同点,都有红色印章。
印章们也是大小不一,有的圆,有的方,颜色也有深浅不同。
黎之虎看看墙上挂钟,说:“姜老弟,四喜马上也要到,咱们一起开始。”
姜贵知道,副队长韩四喜到下面区侦缉队视察去了,这会儿被科长叫回来,看来和科长看的这卷宗有关系。
黎之虎说:“这些,都是共产党匪区的通行证,他们称作路条。”
姜贵这才恍然大悟。
想到:“---匪区的路条,科长都这样仔细地收藏,到要用的时候,便可顶上大用。
老子得留心,把这一招学了到手。
科长这是在提点我,不可不认真。”
连忙点头,表示懂了。
黎之虎却是一笑:“赤匪成立了苏维埃政权,算是国中之国,可大多都没有他们的什么年号,冠冕堂皇之下,还是盗用了咱们中华民国的年号,也是可笑!”
这议论,题目太大了。
姜贵一下子跟不上科长的思路,想了想,想明白了,也笑道:“赤匪也就是聚众捣乱,成不了真正的大气候,与政府周旋对抗,迟早被灭了!”
按照几年前姜贵的文化水准,他连这样的话几个词都难以说顺嘴,到底在科长四喜等人影响下,言语方面有了提高。
黎之虎点点头:“委员长再次亲自挂帅,准备新的大围剿,再有一到两年,咱们可以举行剿匪大业完成之庆典!”
姜贵想到那样的场景,兴奋了:“可以,可以!”
外面有人喊:“报告!”
是韩四喜的声音。
韩四喜仔细地看了看黎之虎特地选出的一份苏区路条,点头道:“科长,队长,我看,咱们队里从南京本部借调来的专家,可以做出这个来。”他又注意地看了看路条签发的日期,“啊,这是三个月之前印发出来的,很新啊!”
黎之虎微笑道:“这是最新的了。要是能有更新的,就用更新的。目前只好用它了。
从赤匪活动规律路数上,这个应该还合适。从交通以及人员变动交接等等方面算来,即便过期几个月,也都是在合理范围以内。”
姜韩两位下属都点头称是。
“----共产党各根据地,哪怕闹得再红火再吓人,也都是在国民革命军高压挤压之下,想在一个不太长的时间段里,将变化了的规则落到实处每一个角落,不可能!
曾经有情报人员报告,渗透进赤匪政权的国民政府派遣人员,利用匪区交通不便,通讯手段中断,消息渠道堵塞等情况,大胆出手,杀死持有“过期”路条的赤匪中层调动干部,造成某匪区混乱局面----
后来,赤匪领导核心还专门为此事下达过文件命令,要求不要轻易定论,不要轻易杀人----”
“----那次内部通报上,提到那位大胆出手的我方潜藏人员没有?”姜贵回忆着,一时想不起来。
毕竟,剿匪这样的大事业,人力物力上,对抗规模上,双方力量交错对咬不休,无数案例,千奇百怪,内容丰富之极,不是哪个记性好的就能记住的-----
韩四喜请示:“科长,我拿去,给专家制作?”
黎之虎摇头:“就在这里做,你让专家带了材料过来,你亲自看着,需要什么特别材料,直接到科里材料库调用,再不够,到街上采购----你通过了,再让我和姜队长看。告诉专家,只需要一份,不合格的都毁掉!
好,四喜,你在这里忙。我和姜队长,到队里小食堂吃饭去。”
专家就是专家。
黎之虎和姜贵在侦缉队食堂慢慢吃完午饭,边吃边聊了些案子的事,再慢慢行回到科长办公室。专家已经离开了,韩四喜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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