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喜说：“科长，队长，成了，你们看看。”
黎之虎和姜贵看看，都点头称：“可以了。”
黎之虎说：“四喜，你去休息一下，再去忙你的。哦，你顺便去跟专家说一下，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也不要记入工作日志。你也一样。”
韩四喜心领神会：“是，科长。”
韩四喜走了。
姜贵看见科长从卷宗里那份原件白纸上，往下拆原件路条，有些疑惑，挺住了不问。
科长让他看着，就不用问，看就是了。
待到科长将原件取下，将韩四喜和专家捣弄出来的复制品装上卷宗垫纸时，姜贵明白了。
“最安全的，就是用原件路条！什么假造的，都比不了原件路条！”
黎之虎做完这件小事，说：“事情办完了，这路条再换回来。这路条，牺牲了咱们一个刚刚打入匪区的弟兄，才弄回来，这次，要让它发挥些作用，也算是为牺牲烈士报个小仇。”
姜贵神情凝重：“是，科长。”
黎之虎继续叮嘱：“你亲自到虎平县城去。在县侦缉队选一人，送一个消息到派遣人员联络点。
你上午看过的那份简易地图上，标出的那个点，就是派遣人员联络点。
不好说咱们的派遣人员是不是一定在那里居住，那是联络点，是一定的。
送消息的人，自然并不认识派遣人员，也不应该知道有关‘山货计划’的任何细节。
要送的消息就是几个字，也算是一道命令。
‘升，兰四失踪，守撤自定。’”
姜贵见科长写下了这几个字。
因为科长的前面谈话，姜贵对这道命令的后面八个字已经看懂，就是对头一个字不明白。他问道：“科长，这个‘升’字？是派遣人员的名字？”
黎之虎解释：“不是，他的真名字，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假名字嘛，联络人也不用知道。这个升字，是通知他，他的职位级别，已经升了。请他不用担心这个。他一看，或者一听，就会明白。”
姜贵稍稍迟疑一下，决定还是继续问个清楚。
科长的眼神告诉他，“有什么疑问，尽管问。”
这是科长对他的教导提携，也是任务需要。
科长刚才已经说得清晰：洎江，就他和科长两人知道任务细节！
“科长，您下达的这个命令，意思是要派遣人员相机行事？这个，这个，安全问题。”
科长并没结巴，倒是姜贵有些结巴了。
黎之虎微微一笑。
“老弟，前面我不是跟你还扯了些心理学什么的？意思就在这里了。”
黎之虎缓缓地说：“中国老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的意思，说的在外执行任务的人员，其实是绝对忠于君主，只是因为当时当地情况不同，战场形势又瞬息万变，有时候还有绝对有利的战机，错过了，便是大损大不利-----所以将在外，可以不接受君主上级下达的与实际情况不符合的命令，而自行其是，但是，他做的，还是要保证君主的最大利益，是完全为君主着想的。至于有的戏里或者现实中，为了将领自己的私利而乱用这句话，那都是胡扯胡用这句中国老话了----”
姜贵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科长说的这一层意思。
黎之虎继续道：“-----现在这样下达命令，就是充分体谅到这位派遣人员的处境，以及可能遇到的巨大困难。
但是，同时必须想到，咱们估计的巨大困难，还只是一种猜测，一种根据猜测作出的推想，这种可能性，在咱们的严格保密手段措施下，也降到了很小程度。
所以，是不是让潜伏人员继续冒险，再坚持一段时间，以便掌握更多更重要的赤匪内部机密，以利咱们集中力量，大举出动，捣破赤党阴谋？
这个，就让这位潜伏人员自己确定吧。
这里，就对得上那句老话了，对，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山货计划的前一半，费了咱们不少功夫，尤其是那位潜伏人员，吃了不少苦头。
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由我们这里遥远指挥，让他断然放弃已经经营了许久的成果，在目前看来，不合适，不合算，并不一定精确正确。像这样的派遣人员，本身已经冒了极大风险，且他知道政府为他的派遣下了大力气，不会不珍惜。”
姜贵想到，“的确如此，就这个路条，都牺牲了一位弟兄----”他又想到科长前面说的，“----国民革命要成功，不知还要牺牲多少人。”
“所以，我想，充分相信董股长亲自训练的这位高足的能力，并将是否撤离的决定权，直接交给他自己。
这样，他根据情势判断，作出的决断，应该是最正确最有利的！”
姜贵点头，喃喃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黎之虎却又提起前面的话头。
“姜老弟，我前面说的，提到心理学方面，你能想到是什么意思么？”
姜贵使劲地想着。
黎之虎慢慢地说：“ -----咱们上午聊过的心理学，对人的性格的掌握，很重要。咱们比不了心理学家，也比不了大政治家。
大政治家，大都对人的心理把握得好，能用人，就需要把握人的心理。
咱们比不了大政治家，学得一丝一毫也是好的。
-----
这位派遣人员，应该具备了很强的自我心理控制能力，能在逆境中不露声色，而且乐在其中。
说得难听一些，此人就是乐于骗人，在持续地伪装自己前提下，施展诡计，见人上当，他就高兴----”
姜贵的思路跟着科长的话延伸----
他想起科长曾经在传授他审讯技巧时候提到过的，“有时候，可以想想，自己如果处在对方的位置地步，会如何思考？如何盘算？----”
姜贵想象，“老子如果是那位潜伏人员，老子----”
脑子里一闪亮。
又想起了科长前面提到的心理学细节----
“科长，您的意思是说，从这位潜伏弟兄的性格心理，这个，性格心理特点方面看，他以潜伏，欺骗共匪为乐趣，艰险冒充为乐趣，就是遇到了可能的困难，也还是要能坚持便坚持到底-----”
黎之虎双掌一合，啪地一声脆响。
“姜老弟，就是这样！
好，现在，你可以准备出发，亲自去找你考虑好的送信人选谈了。这几个字，你记下了？”
姜贵说：“记下了，科长。”姜贵懂了，又学了不少。要像黎科长这样运用娴熟
，那就不知是哪年才能办得到的事情了。
好在国民革命路程尚长。
黎之虎点燃火柴，烧了短短的命令纸条。
姜贵赶到了虎平县侦缉队。
虎平侦缉队队长曾经在姜贵手下干过一段，后来立功外放，颇有成绩，成为一方专业头目。
见老上司到来，又惊又喜，便要张罗招待。
姜贵伸手拦住他：“老弟，我这次来，是要交待一件特别任务，请你的一位下属去完成。黎科长有交代，尽量不要惊动当地同行，越秘密越好。”
虎平侦缉队长听得黎之虎的名头，稍一愣，立正道：“老队长，您亲自来布置任务，我坚决执行，绝无二话！您说，我立刻就去办！”
姜贵摇摇头：“老弟。这件事情，不用你去。老哥我这里，先给你交个底：这件事，你不用出动，也不用你指挥，你也不要过问细节。”
虎平侦缉队长更加发愣，还稍稍感觉些委屈：“老队长，您这是？”
姜贵摇摇手道：“老弟，不要多心。
这件事，我赶到这里来办，跟你这样说，就是对你的最大信任，你应该听得出来看得出来嘛！”
老部下一想，“绝对是这个理”！
凭姜贵的职务名头，直接闯入县府大门，县里长官们还不都屁颠屁颠地忙前忙后地接待？
“属下听老队长您的！您说，让我做什么？”
“你去，把姚中平找来。你自己去，不要跟别人说。老弟，告诉你一点——此事，关系一件重大剿共行动计划。我到这里来，找姚中平布置任务，都要保密。你知道就成了。”
姜贵对自己这位过去下属很是了解，他知道，自己只须交代这么两句，便已足够。
这位虎平侦缉队队长，不会向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其实他就是想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贵已经想好，从黎之虎到他姜贵，再到姚中平，目前只应有三个人知道那句短短的命令，“升，兰四失踪，守撤自定。”
虎平侦缉队长将姚中平带了进办公室，
姚中平是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人。
一进门，看见姜贵，他就立正敬礼：“队长！”
姜贵说：“好好，中平，坐。”
向虎平侦缉队长示意，那队长立刻说：“好的，我亲自在门口看着。”又亲切地向姚中平点点头：“老队长专门来找你，努力呀中平。”便出了房间，亲自在办公室斜对面的一间房门口坐着，一方面让找他的下属们方便看见，另一方面，他亲自为老队长布置机密任务站岗放哨。
原来这姚中平和这虎平侦缉队长一样，也是从洎江调出来的。
姚中平老家就是虎平县山里的。少年时随家里做生意进了县城。他读书不错，还随人练些武功，长得也英俊，家境也还算小康，便稍稍上攀，娶了国民党虎平县党部副书记长的千金，自己又进了虎平侦缉队队部当文书。
某次姜贵和韩四喜到下面县区视察侦缉业务，到得虎平，看虎平县侦缉队文案工作极佳，知除了县侦缉队长能力强之外，文书姚中平亦有功劳有本事。韩四喜正想加强洎江侦缉大队文案工作，便向姜贵建议，调动姚中平到洎江侦缉大队队部。
这种并非直属关系的调动，需要县里和本人以及家人的同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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