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了。
由警察局交付发表的新闻报道稿，被报纸编辑加些油，添点醋，登报标题为《智勇军警捣破匪党巢穴，匪区委首领拒捕遭击毙》，内容有“漂亮女匪持枪反抗遭枪击终香消玉殒”“顺藤摸瓜起获匪中心联络站，赤匪身手不凡飞檐走壁终落网”等吸引人内容。
侦缉队人们在下面自己内部的议论，从各个角度谈及些事实与个人感受。
“----那个什么赤党的区委书记，那么大官，真地吃穿那么寒掺？这共产党，真他妈的傻？图什么？----”
“----那女的，老子见过活的。说句实话，真他妈的漂亮！那身段，嘿！听说她跟那共产党区委书记，是他妈的假夫妻？没有真干过？老子不信！----”
“你懂个屁！这是老子的大舅子说的，他给警察局的法医打下手的，还能有假？妈的，要不是老子大舅子说，你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会相信哪！”
“那就是那男的有毛病！”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老子听那杂货铺老板，对，投诚的那个赤匪——他说的，说是听说赤匪上级刚刚批准，要让那两个共产党假夫妻变成真的，就是真结婚。这消息，是写在了一张他们共党内部秘密通知纸条上，应该由杂货铺老板那里交到假阔佬手里，他还没来得及送到假阔佬那里，就被咱们收拾了，他就投诚了，假阔佬也死了。他妈的，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妈的，还有这样的傻实心眼的男女？这干共产党的人，是不是都疯了？”
“倒也不是，好多共产党分子都投诚了嘛。就那开杂货铺的，不就过来了？老子看，就是一个脑子里是真信，还是假信的事儿----”
“老子看，不是那么回事，应该是怕不怕死的事儿。老子要是共产党，抓住了，老子就投诚。老子想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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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少不参加这些议论，也不向部下们多说什么。
他的侦缉队自然立功受奖。
年三少将发给自己的赏金，全都分给了手下弟兄。
他自己，亲手杀了三个人，算是出了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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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家围子被破，那一带仍然是红军共产党猖獗的天下。国民革命军早晚要收复那一片，只是一时还顾不上。
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国民革命军主力部队开过去，赤匪红军一定会狼狈逃窜。
年三少说过了：“等到收复那一带，我再去家乡奔丧。”遂一头继续扎进反共业务中。
他的精神得到了上海市市长和淞沪警备司令部中将司令的赞赏。
由此，各级上峰对他的急速出手破大案，打死了拒捕逃跑的共党区委书记及部下等人之事，先理解，再嘉奖。
年三少除了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最关心的，乃是自己家乡那边的剿共清共行动。
-----现在，他再一次打开这份洎江同行们送来的情报卷宗。
纸张们大小不一，摞在一起，边缘参差不齐。
打开来，可见，纸张们上的字迹内容各自不同。有的笔画稚拙，有的笔画老辣。有的洋洋千言，有的只得三两行。
都可归在一个范畴之中——针对共产党人和红军的情报。
这些情报的原件，以他的职责范围，本看不到。
甚至抄件也并不需要通报到他这里。
他这里，是离开事发地区很远的上海区一级的侦缉队。
他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一份情报原始卷宗，是因为他是年三少。
被赤匪红军大破了的年家围子年家仅余的主子。
当然，这个“主子”的意思，是指政府承认的那围子的主人。
在赤党和跟随他们的穷人泥腿子那里，已经不承认这年家三少还是那边的主人了。
“-----这没关系，要不了多久，国民革命军大军到处，老子也过去看看，谁敢不承认老子就是那边的主子，就杀！
客气点儿，就照老子最近杀这三个共产党一样。
要是论到不客气的，哼哼，年家围子的‘点天灯’，看来还需要有人不停地尝试----”
年三少看看，想想。
情报卷宗由洎江剿共委员会侦缉科专程送来，黎之虎科长附有一短函，说明：“----请年队长阅，可存底一份。并请年队长送回此卷宗时，附回见解，以利我部同仁加强工作，确保革命任务之完成----”
对遥远的南江省洎江市侦缉科长黎之虎及其副手姜贵大队长的能力，年三少极为信服。
年三少未跟黎姜二人见过面。他们之间本没有直接的工作交集。大家也都将反共事业放在第一位。黎之虎他们不来上海大世界逛游。年三少在仅有的近年一次探家中，路过洎江，适逢黎之虎姜贵出外执行紧急事务，也未得见面。
“那次是一次向高手学习的好机会，可惜我没有时间，要赶回上海参与破共党大案----”年三少此刻这样想。
那次，年三少带队参加了一次破获共党大案的行动。
由于他的精于筹划，补上了一个漏洞。
那个漏洞补上了，一个共产党候补中央委员落入法网，后来被毙了。
由此，年三少的区侦缉队进入了整个系统的表彰名单，南京本部来了专电，通令嘉奖。
那是年三少带队唯一的一次顶级嘉奖。相比之下，这次杀了共产党区委书记，就只得了市里嘉奖。
他知道，黎之虎那边，比他的成绩好得多。
就顶级嘉奖而言，黎科长那里，至少得了三次。
这样，年三少自然地极为重视黎之虎科长送来的这份情报卷宗。
年三少已经不止一次地看过这些情报了。
现在，他再一次地打开这个肥大卷宗，再一次边看边想。
“----卑职三日前，冒险进入赤匪新近攻占盘踞之年家镇----匪众因
得胜而气焰嚣张，继大张旗鼓‘庆功’之后，不断煽动山民镇民反国民政府之情绪，鼓吹扩红‘保卫’匪区等等---卑职在茶馆饭庄间走行，多次听得传闻种种，聚拢分析，去除夸张吹嘘成分，可得大致脉络，概述如下：
----政府有关部门从华东上海一带调来（一说是年家镇保安团总年老请政府令调来）高手，名为兰四，在当日早晨，于镇子城门外保安团考测中大显身手，然后与赶早集山民进入镇子城门，不料赤匪多人乘保安团团总年老等人考校兰四之时机，混入镇中，制造乱象----赤匪早于天亮前，调集重炮十余门，潜伏于城门外对面山林中，伺机发炮，年老团总并一二营长以及新到高手兰四等人，于城墙上同时遇难----
卑职以为，赤匪新近拥有重炮一事，当为重要军事情报，希请上峰对此密切关注，作进一步详尽了解，以备作战时制定精确计划应付之----”
年三少读着，想象着写下这段情报报告的那位侦缉队员，或者国民革命军便衣勇士，在已经变了样的自己家乡镇中，小心翼翼地行走，竖着耳朵倾听的模样，稍有感慨地微叹一口气。
一小块破旧草纸，剪贴在一张毛边纸上部。破旧草纸上四五行字，字迹潦草，铅笔写成，和毛边纸下部，小楷工整誊清的几行字，内容完全相同：“回匪区腹地之路过黄树垭之参加攻破年家围子之赤匪主力部队五百余人，二十余骑，携重机枪三挺，六零迫击炮两门，无任何重炮。”
“这应该是游走的，或者潜藏在那一带地区的政府坐探，或者侦缉队好手写下的近距离观测情报----”年三少边看边这样想，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这份情报，根本就不相信那位冒险进入年家镇的侦探听到的有关大炮的传言。
“赤匪红军，哪里有大炮？”
至于迫击炮，甚至大号的土炮，“根本就不用想轰开年家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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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洎江侦缉科黎之虎科长将另外搜集的一些情报，加到一起，作了些分析，其推论比较靠谱。
洎江渠道另外的情报说，“----从最机密通道得知，兰四的身份在进年家围子前得到验证，无误。只是年家围子被破后，兰四好像失踪了。山民传说兰四已和年团总等一干人死于赤匪炮击中，此事并无佐证，应为仇视政府之刁民谣传之一种。另据分析，以兰四当时在城门外就已经显露的高超功夫，一般容易被人认为，兰四有可能逃走了。但是，实际上，这种可能性亦不大。----
根据上海方面月前转来有关部门，以及帮会方面对兰四怀疑分析情报内容，此人失踪事甚为可疑，由此，对兰四其人下落，还请上海方面加以注意，如有意外，望有关当局能早决断，为国民政府消除隐患----”
洎江侦缉部门还打探得知，赤党武装打破年家围子后，再接再厉，击灭小烟镇的第二保安团。其主力突击部队，被红军赤匪称作是“总部直属第三大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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