洎江侦缉科的情报汇总还作出了一个判断。
“----根据其表现，可以断定，这是一支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赤匪队伍。其精悍程度，作战能力，远在一般普通赤匪武装之上。
这应该是赤党在过去一段时间，花大力气，秘密组建并训练的队伍。此队伍动向，值得注意。我部已经报告南京总部和省行营，并请通知各地有关部门，特别是靠近匪区的地区有关军政当局。各地方有关部门，包括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均已有回复，均已将此支赤匪武装的出现列为警惕之重点----
此卷情报，有关我系统要员家乡大案，特已请示上峰电令批准，可转去上海方面，交有关人员一阅。希请留意有关情报，加强专项调查和通报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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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少将这份情报卷宗再次看了一遍。
然后他摊开纸笔，写了一封信，表示感谢洎江同行，并请黎科长等人有任何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直接提出，“吾当尽力，为国民革命大业，弟绝无迟疑----”
他合上卷宗，交给机要员，嘱咐道：“列作最机密件，以专送发洎江剿共委员会侦缉科黎之虎科长。”
侦缉队副队长进来请示：“队长，按照您的上次布置，吴大哥帮会那边，将监视兰四家属的活儿全交给了咱们之后，队里一直安排整一个小组的弟兄，执行这项任务。
到今天为止，没有发现异常，那婆娘也就是买菜做饭带孩子，连跟街坊老太太说客气话，都不超过十句八句。
您上次布置的监视时间，已经到日子了。您看，下一步？”
年三少微皱眉头，沉思了一小会儿，说：“南江那边的情报提到，兰四这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确实有些古怪。”
侦缉队副队长没敢接茬儿，怕转到那年家围子被破的话头上。
他记得，自己一个手下有南江那边山区一带的亲戚，听得的传言比较难听，“----年老团总不知生前得罪了什么山间刁民，死了之后，尸体被冲进围子的暴徒拖到城下，放在城墙根，说是让他死了也看着，人们可以随意出入围子----一帮子人尸体都让各家各户领回去，没人敢去领，怕男人生前做了错事凶事，那边等着报复哪----”
副队长不敢，也不愿意提起队长的伤心事，他想，“---队长已经指挥弟兄们提前行动，破了共党一个区委书记的老巢，一个联络站，还亲手杀了三个，算是出得一口恶气。可杀父之仇，可不是破一个两个案子，杀几个人就解得了心头之恨的-----”
年三少眉头舒展了开些，说：“帮里吴大哥那边今天有话来，兰四这人聪明得很，估计已经听得了一些对他不利的风声。他要是已经真地死在了年家围子城头，倒也罢了，如果不是——”他微微抽一口气。
副队长大大抽一口气，心情紧张了不少，想到，“----那兰四，是帮会过去的高手。他妈的，他现在就是不是帮会的人了，那也还是高手！帮会的人的习惯，江湖上的那一套，什么‘快意恩仇’，仇杀记恨，殃及家人，都他妈的是令人闹心的老套路！这兰四，不会人不在帮会了，行
事还是帮会的那一套吧？要是那样，他妈的他要是人还在世，知道了我们侦缉队参与了这档子盯守他家的事情，还不找了来？
他妈的，老子们是正宗官府的人马，干活儿也是执行上峰命令，为了剿匪治安，他就是记仇，也他妈的应该记在政府头上，跟政府玩命不是？呀，这年头，敢跟政府玩命斗的，除了赤党，还他妈的有谁？呀不好，这兰四，不会真地跟帮会吴大哥，还有我们队长估猜的那样，跟赤匪有些瓜葛吧？----“
想到这里，侦缉队副队长不由有些心慌。
放在早几年前，从打清共开始，城里的国民政府军警特，只有别人怕他们，他们只怕别人一样——要抓的时候，对方跑得太快。
现在不同了，城里剿共各路人马中，时而被赤党杀害一个两个。这当中，多数是投向政府的前赤党分子，也有个别的，是忠心耿耿的剿共能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子就是每天掖上两把枪出门，也难防有人藏在某个暗处，冷不防兜头给老子一闷棍！
而那兰四，要暗算杀人，不知有什么鬼招法呢！”
年三少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害怕。他下令说：“你布置一下，加两到三个人，盯死了兰四的老婆孩子！”
他停一下，沉吟道：“我感觉，兰四没死。假如真地没死，他一定会来上海。”
再停一下，提出一个令副队长听了，心中更加紧张的问题。
“----南江有关部门传过来的情报汇总说，年家围子出事那天那一阵子，兰四已经上了围子城头。
而赤匪大炮轰击之类传言，我看，不大可能是真的。共产党要有大炮，头一次就不会吃那么大亏----这样看，那天，年家围子城头上，应该有一场杀！那么，兰四是被杀了？
可是，共产党的奸细在城头上，有那么大的力量？
是谁？就是那个小笨？长得挺老实的，一肚子坏水的小笨？就他一个人？还是有几个？
兰四，是哪一边的？”
年队长的这几个问题，一连串地提出来。
副队长脸上汗都出来了，连忙说：“队长，我这就去安排，加强监视兰四媳妇！”
年三少点点头：“好。记住，兰四的身份死活，虽然都还不明确，但在公开记载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人，不可能死两次！所以，万一情况紧急，不必顾虑，可以开枪！”
副队长心中钦服，“队长就是队长，这看的分析的，交代的分寸把握，嘿！”连忙点头应承，出门安排去了。
值班员打来电话：“队长，到您吩咐的时间了，车子准备好了。”
年三少说：“我马上就来。”
四十分钟之后，年三少在码头船坞上，向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便衣青年敬礼：“李副处长，您到了。”
李副处长一把握住年三少的手：“年队长，节哀节哀啊！”
他边说，边注意看年三少的眼睛。
人若想隐藏悲欢之情，最难掩饰的，是其眼睛。
经过训练，人能遮掩自己的内心所想，眼睛上一般也看不出来。其实，那是训练出来的，“心里想
另一件事，便能将那一件事情的情感，透出你的眼睛----”，这是一种诀窍。
年三少用不着这种诀窍。
他用的是杀人。
杀了人，觉得多少报了些仇，心情有了转变，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自然有了变化。
这变化，同样的反共专家李副处长愿意看到。
年三少说：“谢谢李副处长，谢谢夏主任。”
南江行营侦缉处的清共剿共战绩，使其在本行业中威名赫赫。就是大上海这一块儿的同行们，提起南江的夏李黎等人，都还是服气的。
至于年家围子被破，那一块责任主要在于军方，不在行营侦缉处的专家们。
专家们成天报告的都是：“----赤匪觊觎我反共堡垒，正在阴谋进攻----”
其实军方早就提出来过，“派一个营进驻年家围子，加强天险防守---”
无奈年老团总等人完全不同意。
这也是地方实力派保存自己实力地位的本能反应。
所以说，不好追究谁的责任。
李副处长摇了摇年队长的手，才松开，轻轻感慨一句：“三少，你不容易啊！”
这是一种撇去了官场客套的自家人话语。年三少听了，心中一暖。
当晚，年三少和副队长，还有李副处长及其随从一人，关门密谈。
李副处长介绍自己这个随从的时候，说得简单扼要：“---在盯梢追人方面，技能比较突出，是以有个外号，‘由你走’。多次参加省城等地剿捕赤党分子行动，遇险多次，不该对政府和国民革命事业之忠贞。”
“由你走”已经知道，年三少可算是其家族的仅存者，仍在不畏艰险死亡地跟赤党斗，心中自然钦佩，连连说：“久仰久仰。”
年三少问了问“由你走”过去发挥自己特长的时候的成绩，竟然微叹了一口气，说：“哎，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部下，有的时候，也就不怕跑得快的共产党抓不住了----”
他的副队长在一边听了，心中有些震动，这才想到过去没想到的——“队长那天并不是一定要开枪将那区委书记当场击毙，如果有跑得快的部下，队长就不会-----”
到底是真是假，副队长从队长脸上，一时看不出来。
过往已经不可追，关键是当下。
李副处长来到上海，正是要配合上海这边有关部门，查实兰四其人的下落，并由此切入，追寻共产党组织有关线索。
外人猛一听，会觉得“不靠谱”。
“兰四到底怎么回事？谁能说得准？怎么就能估猜他活着的可能性大，还要‘切入’，找到赤党组织有关线索？”
连年三少的副手都有一两分这样想。
他听到年队长的下面话语时候，这样的想法便不翼而飞了。
年三少说：“兰四的老婆，刚刚听到兰四‘殉难’的消息时候，当晚哭了好一阵。兰四原来帮会的老吴怕她出事，派帮里一个弟兄的媳妇守着劝说。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见兰四老婆迷迷糊糊睡着了，自己也就打起盹来。
就在她打盹中间，她听到了一声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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