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深深吸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架子大倒是不怕，大家吃饱了撑得没事，正好消食。”
小莫扑哧一乐；“老钱，你说反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了。依我看，光是浪费人手，也就罢了，可这等于给给共产党下通知，‘你们小心点儿，我们等着你们来呢！’你说共产党还能来么？”
老钱摇摇头：“他们要能来，我看他们不是大傻也是半疯了。当然，如果有一支赤匪的大军队，要来打下咱们的南江兵工总厂，那他们还是敢来的。”
小莫为老钱的想象打动，点头道：“这倒是，要有那么一下，不是共产党要跑，是咱们要跑了。”
老钱笑了：“副座咱们把局势颠倒过来说了。就目前这局面，赤匪想要打到南江省城这里来，除非咱们南京军委会的大爷们都是只领薪水不上班的傻瓜,咱国民革命军几十万大军都走不动路了。哈哈！”
小莫说：“既然共产党见了咱们现在这架势，绝不会出来到这里来找麻烦，咱们这样，不是大大浪费了力气？而且，”他顿一下，“共产党要是找咱们不注意的地方去捣乱，咱们岂不是吃亏------”
老钱的眼睛睁大了些：“副座，你说的有理！我还是有些误会你了。”
小莫不明所以：“误会我？误会我什么？”
老钱稍稍拘谨：“我先头还说，这是哪个王八蛋给哈大组长出的馊主意？弄得十几个人倒不过手来，顾头不顾腚的？”
小莫笑问：“你以为是我？”
老钱说：“现在我当然知道不是副座了。”
小莫就是喜欢老钱的这个坦诚劲，这样好，一起同事，这样才能“精诚团结，共赴国难”。“不像有些人，弄点东西，还藏着掖着，把公家的大事，当成自己升官发财的私人机会-----”
老钱诧异道：“副座，你说什么？”
小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自言自语了一句半句。连忙说：“老钱，你具有相当的警惕性，这是好事，都是为了国民革命事业嘛。你比我在这省城行营侦缉处时间长，人头熟，线头多，你应该多留意一些。多个心眼，总比让人牵着鼻子蒙上眼睛乱走要好得多。”
老钱明显听出了记录组莫副组长话里的意思。
他猛吸两口烟，将烟头仔仔细细地掐灭。抬头郑重地说：“副座，我去安排一下。”
小莫点点头：“你去，我就放心了。”
老钱说：“是，我亲自去。”
两人走进保卫室。
老钱打了个电话：“接运输处。运输处吗？我是记录组老钱。请你们安排一辆车。卡车？卡车就行。要你们出小轿车，你们有吗？哈。是刘处长吧。跟你开个玩笑。我们辛苦？你们也辛苦，大家都不容易。啊，哦，那不是我的功劳，那是我们副座的功劳。对，要不是莫副座，咱们现在可能就被暗藏共产党的炸弹送到天上去了。他妈的，藏得够深的。我说老刘啊，你也不要成天除了安排点车子，就是喝酒搂美人的，到时候真出了大事，你是没责任，可你老命都没有了，还什么他妈的责任不责任的？哈哈，什么，大卡?行啊。司机回家了？他妈的，我说你们有没有应急车？哦，你等一下。”
老钱捂住话筒口，对小莫说：“副座，刘处长说，有应急的车，您看？”
小莫想想，摇摇头：“咱这事情，要抓紧，不过不急，运输处应急的车，不用动，就安排明天早上出车，你还可以休息一下。”
老钱感激地说：“谢谢副座。”又对电话那头说：“刘处座，安排明天早上吧，六点从厂门口出车。就这样，我去。不能晚了啊，晚一分钟，你老兄罚酒十杯！哈哈。好，再见。”
小莫听老钱谈笑间把车要好，心想：“像这样，到一个地方没几天就上下都混得烂熟，也是一种本事。老子这次有老钱辅佐，也是运气中有贵人，李副处长和李副股长是老子的大贵人，老钱是老子的小贵人。有贵人，自然也有小人。妈的，谁是老子的小人？哈组长？不，不，老子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老钱这次要是真地捞到了什么？怎么办？”
他赶紧对老钱说：“老兄你还是先休息一下，这几天有点忙过了头。还有，你回城里，有什么事情，先守着点。不到紧急时刻，不用打扰李处座。”
老钱心领神会：“好的。我说副座，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这去，也就是防个万一。咱记录组是干什么的，一般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比如说吧，刚才我打电话给运输处刘处座，咱们上司是李处座，刘处座是正职，李处座是副职，可他们的份量，怎么比？”
小莫想想，微笑点头：“老钱你说的有点歪理，哈，我这也是跟你开个玩笑。”他心里挺高兴。他只是一个记录组副组长，可权力威慑力，比那什么刘处座，啊哈，没法比------
卡车既然定在次日清晨六点出发，老钱就还真地有了些休息时间。
他到外面一个小餐馆吃了宵夜。小餐馆是专门为赚兵工总厂夜班职员的钞票而开，到早上三点多才关门。
老钱吃了一顿，还喝了几口酒，才晃回到总厂特地为记录组大爷们开的住地，钻进被窝，睡了几个小时，五点三十分才被站岗的国民革命军哨兵叫醒。之前，他特地交代了这个时间，让哨兵叫他起床。
起来后，老钱洗漱完毕，出了驻地，还夸奖了哨兵，说他们交班仔细。
他对哨兵说：“你们不错。去年，老子在北江参加侦破一个共产党案子，也让哨兵叫醒弟兄们。结果到了第二天上午，太阳都把老子的屁股晒红了，哨兵才来叫老子弟兄们。他妈的，一查，原来一班班哨兵传下命令来，全走了样，整整错两个钟头！结果，老子不用跟你说明了吧？一场大祸——要抓的三个共产党，全他妈的跑了！”
哨兵说：“长官，那后来？”
老钱笑道：“我知道你问的是那些站岗的哨兵。倒也没太大的事儿，传错的那一个，本来要毙他，他自己跳水跑了，估计也没跑了，他一个旱鸭子，从来不会水，还能跑到哪里去，总是喂了鱼了，连尸首都没捞着------”
连吓带唬，这些话在这些国民革命军警卫部队士兵中传开，那还不大大提高一些纪律性？
边上听到的人大体都这样想。
到门口，坐上了大卡。大卡有正副司机，副司机让老钱在驾驶舱舒服，自己上了上面车厢里。
老钱倒也不客气。过于客气，那是降低了自己的特工身份
。
经过厂外镇子口，老钱说：“停一下停一下！”
车停了。
老钱说：“请你的助手跑一趟，下去那小餐馆，对，就是那家，我定好了，去取早点包子。咱们一人四个，还有汤。”
副司机得令，将信将疑地下去，眼看到了那餐馆门口，进去了。
老钱下了车，对司机说：“下来下来。不能边开车边吃早餐，出了事，把老子送到沟里去？”
卡车司机知道钱长官是说笑话，开了门下来，不怎么相信地看那餐馆门，心想：“让我的副手去取包子，还有汤？这不是这记录组的钱长官想讹小餐馆一道，又或者是让老子的副手掏钱？”
作为兵工总厂运输处的专职司机，他们的待遇自然不低，这几个包子钱，还真地不在话下。
就见餐馆门口，副司机出来了，高高兴兴地端了个大圆托盘，盘子上有碗，中间一堆包子，热气直冒。
就在车边，三个人连吃带喝，舒舒服服。
吃完了，就把空碗放在托盘里，搁在路边。副司机向那边挥挥手，餐馆门口有伙计向这边走。
老钱说：“好了，咱们走！”
汤足饭饱，司机有劲，呼啦啦一路开去，到了城里。
车子停在行营侧门外三十公尺处。
站岗卫兵远远认出车牌号，知道是兵工总厂的车子，又看见下来的是侦缉处的长官，便不过来查问。
老钱拿了两张票子说：“二位早起，辛苦了，这里一点烟酒钱，你们拿着，这城里你们随便开车走，下午四点，就在这里等我，咱们一起回总厂，不要误了。”
俩司机早已经看出，钱长官手里票子面额不错，都满口答应：“好的长官，您放心！”“我们都是在队伍上的，懂得规矩，一定准时到！不，提前到！”
眼看钱长官进了行营侧门，副司机忍不住高兴说：“大哥，还是跟老钱小莫长官干事儿高兴。”
司机说：“那是。哎，你不说跟大哥我一起高兴？”
副司机赶紧补上：“那我还用说？小莫长官老钱长官专点大哥您的车子进城，那就是对大哥您的器重。哎我说大哥，这行营这么大的排场，老钱长官证件都不用，就进去了。好凶！”
司机说：“什么凶不凶的？你那口头禅，要改一改。好威风！”
副司机又点头称是：“好威风。大哥，什么时候，钱长官他们看上了我们，调我们到这里开车，嘿，那才凶——那才威风哪！”
司机也有些憧憬：“嗯，那是。咱们好好伺候着这些记录组的爷们大哥们，不定哪天就有机会。”
副司机说：“那也得看跟谁，就那哈组长，架子太大，我看他不怎么样。”
司机想起某次经历，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他以为有点抓人权力，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也不想想，露出他那屁股——妈的。”
这帮运输队的，能到兵工总厂里端一饭碗，都是多多少少有点关系的。弄好了好说，弄得不好，背后破口大骂，也是随口就来。
司机说：“行了，咱们先到这城里乐呵乐呵，不要误了钱长官的公务就行，你说，哪里好玩？”
两人上车，呼啦开走，找乐子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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