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想起，还在训练班的时候，老师李副股长曾经有一课，专门讲了要“低调，平稳-----表面一切正常，暗里悄悄使劲-----”等等特工人员的行动要素。“哈组长这样下令的套路，是不是违反了特工行动的规律？”
“哈组长没干过共产党，他不懂，稍微厉害一点的共产党人，在国民政府管辖区内，都是能躲就躲，绝不张扬，这和我们特工要求一样，‘低调’-------我在转投阵营之前，虽然年轻，却也是一个基本成功的隐藏共产党，要不是那头杰出的德国黑背，我现在可能还深深地潜藏着，偶尔给政府捣一些查不出来原因的乱子-----”
小莫当然不后悔，他还有些庆幸：“幸亏了政府花钱弄的德国黑背，我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以及可以看得见的光明前途-----”
“------前两天，总厂里查出那个共产党，还不是我小莫为主的功劳？那个共产党，我们要像今天晚上这样设卡，查得出来个屁！他定会顺利过卡，肚子里笑骂我们！
还好，我从记录组的记录中，看出了问题，悄悄地进行调查，正要收网，结果让那家伙跑了！唔，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在哪个环节上有漏洞？那家伙听到了风声？又或者，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妈的，让我和老钱瞎忙活了两天------也不能说是瞎忙活，毕竟消除了一个隐患，只是可信，没逮着-------”
小莫年轻的脑子转得很快，这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同伴老钱走进了保卫室。
老钱走到跟前：“莫副座，妈的，一点什么狗屁都查不出来。”
老钱的语气中，透着点埋怨。
小莫当然知道，这不是冲他来的。
“我说老钱哥，你怎么这样称呼我？”小莫微微笑道，心中自然还是比较受用的，“就叫我小莫就行了，你是大哥。”
老钱忙摆摆手，靠近了一些，低声说：“虽然是自家弟兄，长官就是长官，尤其在人前人后，该守的规矩，一定要守。”
小莫只好说：“好吧，嗨，老钱，你辛苦了。”
老钱说：“辛苦倒不怕，就是怕白辛苦，更怕辛苦了一阵子，被人坑一下，所有的辛苦都泡了汤！”
还是有些怨气。
小莫无语。
他和老钱算是加派到这南江兵工总厂的侦缉处人员，上级规定了两人中由小莫为主，所以他一来，便担任了记录组副组长。
老钱过去在北江省工作，由侦缉处李副处长的一个老上级推荐到了行营侦缉处，来了后，干得很不错，尤其在处理各种文件方面，显出精明干练。和小莫搭档，小莫觉得省心了许多。
小莫他自己过去虽然在共产党内学过什么刻钢板印刷之类跟文字打交道的技术，却是只爱看，不爱写——现在他还有些害怕，怕在写出来的文字中，带有过去共产党的味道，那要是被上级看出来，不影响自己前途才怪！
所以，他就是必须自己亲手动手的文字，也要悄悄请人过目，把一下关，才敢送上去，或者发下去。
老钱忠心耿耿地为年轻的小上司帮着这些提不上桌面的忙。
“人是各有长处的
，比如老钱，他弄文字厉害，这大半夜还要守岗查人，他就大大不喜，烦得很。”
小莫暗想，又问老钱：“一点可疑都没有？”
老钱说；“没有，我和两个弟兄，哦，连咱们的搜身专家，我们四个人，眼珠子都要瞪掉到地上，也没看出有任何一丝可疑的人。当然这也是好事，这说明咱们政府的兵工重地，还是很靠得住的。当然，莫副座你亲自查出的，那个逃跑了的共产党，那个是不会错的抓住了应该枪毙的赤党——可他怎么就能跑了呢？谁给那小子通风报信？咱们队伍里有些不对？这可是连咱们记录组有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监视对象，他妈的，老子们那次可是两夜没睡------”
老钱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说着气又上来了。
小莫赶紧说：“老钱，不着急，不着急，我们慢慢再寻找。我相信，这总厂里只要还有共产党，咱们总能有收获。”
老钱说：“要不是莫副座你亲自盯守，老钱我今天晚上也要请假，出去散散心哪！这弄什么卡子——好了，我还得到外面盯着去。”
说完出门回卡子那儿去了。
小莫想到，还是大白天时候，哈组长亲自安排了夜里总厂前后大门的记录组加岗人手，又和总厂警卫队伍的少校商定了内外巡逻队的走向时间等等，然后，哈组长自己说有些私人急事，走了。
“妈的，有什么事？不就是有一两个秘密情人，又对哪里的小女孩儿有些着迷吗？”
小莫想着，心中也有了些怨气。
行营侦缉处及侦缉大队，列在国民革命军系列中。“官大半级压死人”，这是军队基本常识规矩。毕竟又稍有些差异，什么老资格，什么背景靠山，什么跟谁抱一团------这些罗嗦因素加上，遇到要办的事情，有时有些影响干扰，也算正常。
只是，昨天，记录组组长，也就是小莫现在的顶头上司哈少校，说了一句话，让小莫现在一想起来，心里就哽一下。
哈组长当时说：“小莫啊，你还年轻，经历得还少——嗯，当然也不是说一点经验没有，只是，有些经验呢，不大适合咱们这里，所以，有的时候，不能用老路子想法，那样，啊，哈哈，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我看，就先按照我说的办法，咱们搞点出人意料的东西，也就是出乎共产党意料的东西。我看，今天晚上一切照旧，明天晚上，咱们来一个突然性的全面加强设卡查人----”
小莫这会儿想到：“老子年轻是年轻，过来参加国民革命时间也短，可他妈的老子是立了巨大的功劳，带功进入国民革命阵营的！
你哈组长军衔比老子高一级，在这边年头比老子长，可他妈的你这几年，查缉了几个共产党？只怕你弄住弄死的几个共产党，也都是别人的功劳罢了！
老子弄死的共产党，要让你来，屁都查不到！
他妈的------”
这会儿，在这将进入后半夜的一刻，在这南江兵工总厂后大门里的保卫室里，特工上尉小莫想事，真地想得有些火气上来了。
只是，他原本就具备普通人中不多见的能磨性子，又经过了特工专业训练，变得更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沉静一些，开始想到老钱刚才的提醒，“------哈组长好像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
他为什么这么有把握，这么确定，这总厂里，这几天，还会出些别的事情？
他又不是像李副处长和洎江的黎大科长那样的高手，能够预估预测到共产党的下一步动向。他连老子这过去共产党都不如-----
莫非他有了另一秘密情报？”
这念头一冒出来，小莫觉得身上有些发燥。
“老子和老钱带人加进来的时候，李处座就给哈组长打过招呼，所有的情报，我们几个一起研究处理。
搞我们这行，最怕就是同级同单位的人自己藏私货，然后再自己悄悄地处理。
如果什么人这样做，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不信任其他人，而其他人中，有可能有人通共。
二是自己想要贪功，独得奖金-----”
小莫紧张地思考着。
“不信任我和老钱，怀疑老子对国民政府有异心？妈的。
他自己在这组里军衔最高，就是破了案，他的奖金分成也最高，还这么贪？------”
想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也是他经过了特工训练后才有的思维特点，“有任何疑问，向最糟糕处想，做最坏的准备，直到完全排除疑问------”
他想到了可能有的第三个原因！
“-------三是他自己通共，又或者，他就是一个暗藏的共产党！”
“------哈组长要是暗藏的共产党，那可就是一个特大号的麻烦！如果他是，难怪我们内部的机密总是漏给共产党，让我们一些行动受损失。
如果他是，难怪他要调动这么多人手，摆开这么大的架势防共产党，这不是一来通知共产党‘要小心些’，二来浪费了我们的人手，影响了我们记录组细查细访工作的进度，妈的，这种局面谁高兴？只有共产党高兴！”
小莫想着，背心上都出了些汗。
“妈的，老子怎么也是个记录组副组长，哈组长一手遮天，遮得住了倒也好了，抓住共产党大家都好说，遮不住，或者他就是暗藏的共产党，岂不是被他把我们在这南江兵工总厂的政府的天给遮住了？
这样岂不是可能大坏？”
想到这里，小莫再不迟疑，跳起身来，走到保卫室门口，开门，向不远处卡子拒马边上的老钱招了招手。
这边明，老钱那边暗。从那边一眼就能看到小莫的手势。
老钱很快过来了。
“副座，有事？”
这会儿小莫满脑子都是哈组长阴险的诡谲笑脸，也顾不上埋怨老钱的对自己的尊称了，再说，这尊称，听起来还是蛮不错的。
“老钱，咱们走几步，到大门外抽支烟。”
兵工总厂里到处有标示警告：军火重地，严禁烟火。
两人走出总厂大门，到大墙下面站住，点上烟。
在这里他俩轻声说话，也不怕有别人听到。
“老钱，你说，咱们现在这个架势，是不是有点摆得过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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