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谋长订婚了!
王参谋长穿上了一套新呢军装,更显得英俊挺拔。
这套军装,之前他只穿过两次。
一次是在几年前,军部表彰授奖大会上,大会隆重庆祝国民革命军成功攻占了共产党红军长期盘踞的中心地区井冈山。那次南京都来了大人物。
另外一次,是在两年多前,庆祝何启廷司令正式兼任洎江市政府最高行政长官的宴会上。
那次会上,王参谋长第一次见到了骆如亭老先生的女儿骆见玉。
王参谋长当时正值爱妻离去,落单心烦,见到骆见玉,惊为天人,暗暗留了心。
洎江上层社交圈,无论男女,富先生阔太太帅公子美小姐,均以能识得何司令和王参谋长这样的军人为荣。
王参谋长婚变之后,提亲的人不少。
一些场合中,甚至有直接向他表示爱意的妙龄淑女。
曾经沧海难为水。
一时间除了骆见玉,王参谋长谁也看不上。
侦辑科黎科长亲自着人,为他透过话去。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骆家老少竟看不上王参谋长!
听黎科长的口气暗示,骆家小姐不是嫌王参谋长长相,也不是不满王参谋长曾经娶过妻,而是不喜王参谋长的职业和他的实际工作。
“---骆家老少落在了时代潮流的后面!”王参谋长想,“这是什么年月?定国安邦,军人一马当先!
当今国家要务,军事要务之第一位,乃是剿共清共!
我的职业,现如今负责的事情,重要而光彩!”
“---这已成过去了。”王参谋长想到这里,温柔地看看身边人。
那次他带兵到山里,在胡家堡堵截共产党小分队。
堵截任务没完成,还死了个算不错的好苗子中尉军官。
他自己的好事,倒是来了机缘。
那天他一见到胡家大小姐时,两人的眼光中同时有火花一闪。
当时他就在心底,将胡家小姐与骆见玉作了比较。
“骆见玉如果算是城中玫瑰,胡家小姐就是山间百合。
玫瑰可能还扎手,百合则温顺含羞,更适合于自己这样事业型的有志男人。”
“野生百合的妙处突出,唯一缺点是长在偏僻山间,可遇不可求。”
王参谋长是军人,惯以军人方式计算战果。
这会儿,他心想,“虎安一行,死了阚中尉,跑了共产党送药队,迫使共产党交通线全面转移撤退,事业上算是胜负各半。
我个人,得到胡家小姐青睐,有今日订婚之宴,这是全胜了!”
胡家小姐挽着王参谋长的胳膊。
她笑容满面,美目流盼,得体地和前来赴宴的客人们打招呼。
简单聊两句,再热情地招呼下一位。
“您好,您能赏光前来,是天卓和我的荣幸。”
“您老身体好吗?我听我父亲说起过您,去年他的那批山货,多亏了您老操心,我这里代家父谢谢您老。”
“啊瑞姨,是,我去年在省城见过您和瑞叔,瑞叔身体好吗?
没关系,他老人家忙,您能来,就十分感谢了。
我爸在山里忙他的那些事情,过一段再来洎江。
我要去省城完成学业,再来洎江。
说好了,您和瑞叔,到时候一定来啊!”
“哎呀,见玉,你来了。
我早说过,你就是这洎江的第一美女,也不能不给我这老同学面子,你一定会来的。
怎么样,天卓,我说见玉一定会来吧?
见玉,我和天卓说过,我和你是当时市中学的双娇,天卓还不相信。
来来,见玉,咱俩站一起。
天卓,你看怎么样?”
王参谋长看看,未婚妻的脸,透出青春的朝气,笑容里,漾出心底的幸福。
骆见玉也微笑着,清澈微蓝的眼中似有一丝淡淡的忧虑。
“她不是在后悔吧?”王参谋长心想。
“天卓,你看怎么样嘛!”未婚妻嗔道。
“哦,好好!”王参谋长应道,忽地想到一个比喻,“大小二乔!”
又一想,“不妥不妥!大乔是嫁给了东吴的君主。
再说,自己若比作周瑜,岂不是气量狭小,且不得善终?"
一转念,王参谋长笑道:“我看你们这两个好同学,不可独赏月,不可自观花。”
旁边客人齐声喝彩!
都知道,王参谋长是在称赞两位小姐有闭月羞花之貌。
王参谋长连他的未婚妻一起称赞,旁人未觉不当。
俩女孩实在是漂亮!
胡家小姐和骆见玉反都有些不好意思。
胡家小姐走到王参谋长跟前,轻声嗔道:“天卓,你可真会哄人哪!哎,我和见玉姐说话去了。”
走到一边,胡家小姐说:“见玉姐,你看天卓这人怎么样?
要说实在话,不要像别人似的,只说好的。”
骆见玉道:“书生从戎,应有儒将之风。
王参谋长举止优雅,人又英俊,听说战场上立过大功,可当得儒将二字。
你看,有几个女子能找得这样的郎君?
不过。我说,小妹你不要见外啊——我总觉得,他的职业——”
骆见玉停住了不说。
胡家小姐道:“见玉姐,我明白你说的意思。
其实,我想到过这个。我还和我爸说过这个。”
“大伯怎么说?”
“我爸他说,乱世出英雄,现在就是乱世,正是出英雄的时候。
天卓在国民革命军,打仗的时候立下过大功,这就是他英雄的一面。要不,给我找个做生意的有钱人的公子,我能愿意?”
骆见玉又问:“那你不想,找个有本事的生意人也好嘛!”
胡家小姐眼睛睁大道:“见玉姐,我们在中学的时候,常常说,要就不嫁人,要嫁人,就要嫁冲锋上阵立功的英雄!
你怎么变了?”
骆见玉微叹一口气。
“也许这几年,我被这些报上常常说的打仗杀人弄糊涂了。
再说,嫁个生意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少担惊受怕许多。”
胡家小姐笑了,仔细看看骆见玉。
“见玉姐,你不是爱上了哪个富家公子吧?
是谁?我帮你说去。
谁家公子,看不上我们洎江城的头一号美人?”
骆见玉道:“看你,瞎说什么呢!”
胡家小姐正要继续说笑,见门口进来数人,悄悄拉拉骆见玉:“见玉姐,你看那一位怎么样?”
骆见玉认出,胡家小姐指的,是洎江城国民政府炙手可热的侦辑科长黎之虎。
他身旁,站着的魁梧军人,正是洎江军政最高负责人,市长兼警备司令何启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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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见玉这会儿还没看到,也没想到,她的宋大哥,也来参加这次酒会了。
她不知道宋大哥的真实身份。
这酒会上,有人知道宋大哥的真实身份---
来来去去的寒暄之后,何启廷举起酒杯。
“各位同仁,各位洎江军政界,工商界的先生太太。
王参谋长是我的同事,他人就在这里站着,人才如何,各位有目共睹。
他和胡家小姐的定亲,那是珠,珠联璧合。
他们俩,也是那句话说的,那叫一见钟情。
好啊。胡家小姐现在省城读的,是洋学堂。
王参谋长也是新式军校出身,所以我们今天也来个洋的,办个西式的定亲酒。”
何启廷空着的手向下按按,众人的掌声稍落。
“诸位,我们国民革命军,自誓师北伐以来,到今天大力剿共,并取得辉煌战果,是民国的栋梁,百姓安居乐业的保障。
王参谋长在军界的功劳和声望,我就不多提了。
各位到此,祝贺王参谋长和胡小姐定亲,这就是给王参谋长面子,也是给我们国民革命军面子。
各位老人家,还有珍珠翡翠般的好女儿,希望你们都选像王参谋长这样的国民革命军军官,选像我身边站着的这位,啊,黎之虎黎科长这样的人才。
好,祝我的同事王参谋长和胡家小姐事事如意,早结良缘。
请大家举杯,干杯!”
满堂掌声中,何启廷心道:“还好,到底是练习了好几遍,没说错,也没出粗口。黎科长说得对,预则立,预则立,下次有这样的场合,还得先练练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向黎之虎:“老弟,你说几句?”
黎之虎赶紧摇摇手。
他根本就不想说话。
要不是想借机会看看骆见玉,他都不打算到这公开场合来。
刚才和骆见玉说了两句话,她倒是客客气气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羞怯。
骆公不在洎江。
黎之虎托骆家小姐向其父转达问候,她答应了,话语间还是淡淡的客气。
“哎呀。”黎之虎想起骆公的好友,民国元老卢公在东安的遭遇故事。
“看来,这事情,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这帮东安的饭桶,改个名字倒好,不要叫什么侦辑队,就叫抓人队,关人队,而且还是抓错人队,关错人队!”
黎之虎有些生气地想着。
这时候他听见何启廷司令兼市长又在高声说话。
“诸位,我和黎科长还有要事,告罪先走一步。
由我的秘书,吕行吕少校代劳在此陪座!”
说罢,何启廷拱手向大家告辞。
黎之虎也举起右手,脸上陪出笑容来。
有几个年轻女客,本欲借机与黎大科长套套近乎,见状微微叹气。
国民政府洎江军特首脑的要事实在太大,他俩都顾不上多向来客们看几眼,不知来客中,有他们朝思暮想的对手,让他们时常咬牙切齿又找不到的人!
骆见玉看见,宋大哥站在一列长队里,端着酒杯,跟着前面的商界朋友们一起,走到王参谋长和他的未婚妻跟前,笑着向这对准新人祝酒。
骆见玉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她的卢秀儿姐姐。
她盯着宋大哥看。
宋大哥向她举了举酒杯,她也点点头。
宋大哥旁边的一位胖胖的老板跟宋大哥说了句什么。
宋大哥笑了,和那胖胖的中年商人一起走了过来。
宋大哥说:“见玉妹,你来了,骆叔叔呢?”
骆见玉刚才看见,宋大哥和那帮人一起,也和他们一样,脸上挂着那种有几分讨好的笑容,心里老大不高兴。心道:“宋大哥,你一会儿来跟我说话,要是这副面容,我不理你。”
这会儿,宋大哥来了,脸上还是微微笑着。
骆见玉自己感觉,“他怎么和刚才就不一样了?”
“宋大哥,我爸他有事,不在洎江。”
“哦,我还想最近去看看他老人家和婶婶呢。”
“我妈也和我爸
一起出去了。
宋大哥,我秀儿姐呢,她好吗?”
“好好,王参谋长的订婚酒,我让她来,她说应该来。
可她实在怕这场面上的应酬,就在家里带庆儿了。”
“庆儿呢,又长高了吧?”
“高了些,更淘气了。”
宋大哥一拉旁边的胖胖的中年商人:“迟老板,这就是骆公的千金,骆见玉小姐。
见玉妹,这位是迟老板,他的生意,骆叔叔知道的。”
骆见玉说:“迟老板您好。”
她知道,在生意场上,最重要的就是交际关系。
所以这些商人,包括宋大哥,也都把这酒会当成个机会。
有吃有喝,好套近乎,有时斛筹交错之间,就把事情办妥。
胖胖的中年商人笑咪咪地说:“好,好,改日我定到府上拜访。
请先问骆公他老人家好。”
宋大哥说:“见玉妹,听说,这胡家小姐是你的同学?”
骆见玉说:“是啊,我们过去在中学,是同班同学。”
骆见玉想起,在中学时,有同学玩笑说,那一个班,“把全校乃至全城的最美色都占尽了。走到城里,他们看任何女子,都没有味道了---”
想到这里,骆见玉不由一笑。
她这一笑,那胖胖的中年商人都有些呆,心道:“这骆小姐,真不愧是洎江的最美女子!
她这一笑,好看!
我那侄子,一向眼高于顶。要是遇到骆小姐,不知会不会闹个失魂落魄?”
宋大哥“哦”了一声,又向骆见玉道:“刚才,何司令身边那位,黎科长,见玉妹认识?”
“是,”骆见玉说,“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国外呢。”
骆见玉忽然想起,面前这位宋大哥,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也是在国外。
骆见玉望着宋大哥的笑脸,有些走神。宋大哥又说一句,她竟然没听见。
“什么?对不起宋大哥,我想到国外的事情去了。”
宋大哥笑咪咪地说:“我问的,就是国外的事情嘛。”
“哦,您问我什么?”
“也算不上问,就是说说国外的事情。
骆叔叔和婶婶当年去欧洲,除了英国,还去了别的不少国家吧?”
骆见玉说:“好几个欧洲国家。
哦,我们就是在巴黎碰见刚才那位,黎科长的。
那时候,他比我现在,还要小呢!
哎呀,宋大哥,迟先生,他们叫我,我过去了啊!”
迟老板和宋老板看看那边。
王参谋长和胡家小姐刚刚跳完一曲舞。
王参谋长在和人说话。
胡家小姐正向这边摆手,明显是在招呼骆见玉。
只见骆见玉过去,两个女孩很快又说笑得热闹。
王参谋长说完一位,看看她俩,笑着摆摆头,又和别的客人说话去了。
宋老板给迟老板介绍一些洎江商界的朋友。
商界的人,都有共同的话题,迟老板很快和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宋老板,也就是洎江共产党地下武装手枪队的队长申强,说着话,喝着酒,突然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他将酒杯举到嘴边,作势要喝,快速地稍稍一偏脸,看见一个人的目光正迅速移开,
那人着国民革命军军装,似正在和王参谋长等人聊得热火。
申强在脑海里迅速地搜寻跟这个人模样有关的记忆。
“如果是他——”申强的心一沉。
他的目光又移过去,正好又和那人的眼光相遇。
申强客气地举了举酒杯。
那位军装笔挺的军官也举了举酒杯。申强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那位军官也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完。
“是他!”申强确认,他的心沉得更深。
迟老板看看他。
“宋先生,怎么,是不是不大舒服啊?”
“有一点,”申强稍显吃力地说,“喝得急了一点。”
迟老板和另两个老板都说:“宋老板,要不要我们叫个车子?”
“不不,我想先到卫生间去一下。”
迟老板说:“宋老板,我陪你去。”
“不不,”申强摇手,“不用,你们接着聊。”
“对对,”一老板凑到申强耳边说:“老宋,喝得急了,到卫生间给它吐个干净,回来接着喝,喝慢点儿。哎哎,老迟,就让宋老板自己去啊,一会儿,咱们还看戏去呢!”
“哎老宋,你能行吗?”
申强哼哼说:“没问题。这点儿洋人的黄汤,怎么撂得倒咱喝白出身的?”
“好好!好汉老宋。”两个人拍拍捶捶申强的肩背,扶他走两步,一松手,又聊他们自己的去了。
“肯定是他!”申强一边往卫生间去,一边想道:“这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好几年前,申强不叫申强,时在北伐军任某军手枪营营长,随军走的是东路。
此路,由当时的北伐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蒋中正统帅,又称右路军。
一次,他的四个黄埔军校的校友同学,都是北伐军的某部基层指挥官,为了第二天攻城战斗的胜利,半夜里偷偷摸到北洋军的城外前沿阵地边上,欲亲自搜集第一手的敌情。
军官们想得很好,最好能够抓个敌人的指挥官,那就能够对北洋军前沿的部署弄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不料,北洋军前沿阵地的营长不是盏省油的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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