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皮发炸!
这是谁?
这么高的身手!
要不是确认了身后有动静,申强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在自己身后,悄悄地摸到仅剩十公尺不到!
他一动不动。
身后那人也停下了。
申强右手突然一抖。
还在冒着丝丝烟气的烟卷飞向身后。
他突然转身!
准备躲开敌之袭击的第一射击,同时扑倒离自己最近的柴禾捆,再有一秒半钟,他将完全占据主动。
身子转过来了,第二连贯动作却没接上。
申强愣住了!
微暗的林间,两只绿盈盈的眼睛,像两只小灯笼,纹丝不动。
一只林间豹子!
这豹子,无疑刚才是在猎物的背面,偷偷地接近了申强,准备一跃而出!
它定是被申强弹出,奔向它的冒火烟头吓了一跳,躲闪了一步,又瞪向申强,蓄势发动!
申强的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畜生,总归是比拿着枪的人,好对付多了!
还在幼年时,他就听说过猎豹者的故事。
那不是传说,乃是真有其事其人。
猎豹者,不用任何身外武器,赤手空拳杀豹。
申强少年时,习武已入佳境。
终得一次机会,他乘船东下,到那猎豹者家登门求师。
不料猎豹汉子带了两个儿子,到北边山间去替人除兽害去了。
访问了当地两三个猎户和两三个武林好手,申强回家了。
又过不久,申强遇到名震华南的一代武术大师杜老,得杜老指点一二。
当时,申强欲拜杜师傅为师。
杜师傅已经和这位姓常的少年聊了文,也谈过武。
听了申强想拜师的想法,杜师傅笑了,摇摇头。
申强的父母亲当时都在座,本不愿儿子如此冒昧开口,伤了杜大侠的面子。这下见儿子直接被驳,都觉不安,觉得儿子唐突,对不起这位武坛奇人。
父亲正要代儿子陪罪。不料杜师傅却说出几句令家人都吃惊的话来!
杜师傅说:“常公子,常先生,常夫人。你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他微微笑,又仔细看了申强几眼,转向他的父母亲。
“令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其聪慧,其眼界,其意志,其恒心,只练武,可惜了!
他的前景,何止是在这山间!
先生夫人,你们当在合适时候,放他出山!
杜某这一段,回乡来探望乡亲家人。现下,要离开此地,再出山去。
我虽年岁大了些,尚能为国家民族出些力气,也算不负家乡父老乡亲数十年厚爱----”
和少年申强分手之前,杜师傅说:“常公子,你练武,只要持之以恒,当可达到较高境界。不过,当今世界,枪杆子比拳头可管用多了。你不可只局限于两只肉掌哟!”
少年申强含泪拜谢实为师而不愿称师的杜大侠。
他把大侠的话牢牢记住了。
只等机会!
分手之际,杜师傅也有些伤感。
兴许是想让申强开心些,他说:“常公子你上次说起过的,那猎豹汉子,我见过。你虽没见过他本人,听那些猎户和武把式说过的,也是不错的。对待那等林间畜生,比与人不同。畜生毕竟心思简单。以你现在的上手,只要力气长起来,不怕的!”
看申强眼中还有余问,杜师傅笑了。
“哦,你还问过我,打没打过那种畜生?”
杜师傅停一下,又微笑摇摇头。
“那种畜生,通人性,我还真没打过,我倒是想打,可——”
杜师傅当时没把话说完,只是语气中,似有一丝无奈。
杜师傅不久就走了,又去了广东。
杜师傅后来果然又为国家出了大力,再次出任革命先驱领袖孙中山等人的护卫。
后来申强从少年长到青年,又成为真正文武双全的红军指挥员,再没见过杜师傅他老人家。
而杜师傅没说完的话,申强早已经在练武中,在走南闯北的见闻中,在战场上,点点悟出来了!
畜生们,尤其是或可说是聪明,或可说是狡诈的猛兽们,都知道自己的份量,知道能惹谁,不能惹谁!
杜师傅也想有机会,试试手,看看自己比那猎豹者还厉害得多的身手,能不能也徒手宰它个一头两头!
只怕那一类的畜生,真地会躲着他老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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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过去,现在,申强和豹子,四目相对。
申强十指微曲,两臂微微展开,相隔约两尺有余。
两腿微弓。
手腕脚踝,都轻轻地微微地活动。
这是免了突然的猛烈动作,伤了筋骨。
稍少运气,热流静静地走向四肢。
这热流,也许是生物电流,也许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而练武之人真能感觉得到的能爆发巨大力量的“气”。
总之,申强准备在豹子冲扑之时,按照多年前就听说过的招法,多年来想像过无数次的场景,在实际与敌人战斗中也真地起过决胜效果的路数,给这家伙一拳,或是一脚,或是一掌!
只要击中第一下,后面就好办了。
一股强大的杀气,从申强的全身,迅速地升起来,漫溢出去!
对面那两只绿盈盈的小灯笼,竟然微微地暗了些!
又闪灭了一下,豹子居然在眨眼睛!
申强一愣。
呼啦一声!
豹子转身就跑!
这种绝对出乎申强意料的猛兽的举动,使他从意识到身体动作,全都停滞了一两秒钟。
这一两秒钟,足够逃命的豹子窜进山林。
豹子逃了,只留下一串声响。
申强反应过来了,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杜师傅当年想打豹子,找不着机会的一丝无
奈感觉。
“这畜生,真他妈的通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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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贵的马队疾驶。
看看,到了两个山丘之间的一片平地。
平地间,大路边,一片残垣断壁。
看得出是一个大户人家大院,不知是遭了土匪,还是兵祸,早已经烧毁。
剩下这头那头两条院墙。
靠这边院墙,搭了半拉草棚顶,挂了两幅小旗,各有一字,“茶”,“面”。
姜贵心道:“他妈那个屌的,这有点像戏里说书里的架式。
到底和洎江大地方不一样。”
姜贵一挥手,十几个人都下马。
姜贵打算,“喝点吃点,打听一下,再过一会儿,只怕就要熬些时间才得吃喝。”
吃着喝着,姜贵向茶面老板打听:“两辆马车,另加两匹马,过去有多久了?”
老板不及回答,半拉草棚靠里,炉灶后站起一人。
姜贵一看:“哟,老六哥。您怎么到了这里?王师长呢?”
老六不回答姜贵的问题,笑嘻嘻地反问。
“姜队长,你们来做什么?”
老六心道:“追上师长后,幸亏我多了个心眼,想到落在后面挡一挡可能的追兵。师长只说不用,他还是对这些人的阴招估计不足!”
姜贵说:“有点事情,上面意思说,要麻烦一下王师长。”
老六笑道:“老师长已经解甲归田,正向山外去。
哎,我说啊,姜队长,我记得你是在洎江侦辑队当差,怎么一会儿设卡,一会儿追人,你到了国民革命军么?”
这句话,又把姜贵对国民革命军的火气勾上来,“什么屁国民革——”一想不对,改了口,“哎,我说老六哥,王将军是从这里过去的?”
老六说:“是啊。”
姜贵说:“老六哥,您前面几天的事情,我就不问了,这会儿也顾不上。我也知道,老六哥,您一定不会是共产党。
我想麻烦老六哥,带我们一起,赶一赶路,追上王将军,我说说上面的意思,多谢了啊老六哥!”
姜贵拱拱手。
姜贵的几个部下,见大队长对一个老头如此客气。再看这老头,满脸皱纹,并不起眼,心道:“这江湖上,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不知是什么来路?”
另外几个,是王参谋长派给姜贵的国民革命军官兵,有个别认识老六的,心里开始打鼓:“今天这里这事,怕是不得善了!”
老六说:“姜队长,我累了,在这里歇着。
这样,你们等我歇足了,抽足了烟,再走不迟。”
姜贵摸出怀表看看:“好,老六哥,我等你十分钟。”
老六笑道:“十分钟?我们老话,都兴讲时辰。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么能跟你们年轻人比?
怎么也得歇个大半天的吧?”
姜贵脸沉了些:“老六哥,你这是磨蹭我呢?
误了上面交代的事情,你担待得起?”
老六笑道:“奇怪了哎!
老子不是国民革命军了,军规管不了我。
你姜大队长协办军务,跟我没关系吧?
要是管地方上的事,老子一没抢二没偷,三也没投共,姜队长,你不要吓唬我啊!”
姜贵说:“那好,老六哥!”又一拱手,转脸向众人,“弟兄们,我们走!”就要出棚去解马缰绳。
老六叫道:“哎哎,姜队长!”
姜贵回头:“怎么,六哥您跟我们走?”
“不不,”老六摇摇烟袋杆,“姜队长,我们好些年没见,虽然前些天碰了一面,老哥我那时候弄得挺惨,没功夫细聊。
我知道,你现在公务繁忙。
这样,我们来练练手,试把试把。然后——”
姜贵不等老六说完,大声道:“老六哥,你这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我要不看你过去是铁血警卫排的,北伐立过功,我——”
一众人听了,都惊。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铁血警卫排的故事,那是洎江的,国民革命军的,一段传奇故事。
老六拼命摇烟袋杆:“姜队长,过去的事,休提休提!
提起来让人笑话!”
姜贵这时反而笑了。
“好,老六哥,我再给你一次面子,不提过去的事!
您说,怎么个练手法?”
“这好办。”
老六把烟袋磕磕,连杆掖在了腰里。
“姜队长你看。”他一指另一侧院墙。
只见墙头上,每隔两尺一块砖头,竖了一排溜。
“你我随便谁下令,一二三,咱们都掏枪,打完这十块砖为止,看谁打得多,怎么样?”
众人一看距离,都心里打鼓,大气不出,看两人。
姜贵哈哈笑了:“老六哥,你鬼鬼祟祟地猫在这里,是成心堵我的道啊?也好!”
说着,呼一下拔出枪来,机头在大腿上一蹭,抬手枪响,一响接一响,音音相连,五枪打出。
那边墙头上,碎转飞溅,一看,正好少了五块。
姜贵的枪已经不在手上,爽声道:“老六哥,剩下一半,您老慢慢打吧!
我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众人齐声喝彩!
老六心里凉了半截,想到:“这些年不见,这小子竟然练成了这等枪法!
看来,今天老子不是死在这里,也是在这里栽到底了!”
姜贵面上稍有得色,一摆手,要众人出发。
正在此时,忽有子弹破空哨声!
紧随那边墙头砖头碎裂,枪声已到,竟是从众人身后来路方向传来!
众人不及转念,枪声连响,音音相连,一共五响,再看那边墙头,已是空空他妈的*!
除了茶面小铺老板伙计,人人都有经验,全都变了脸色。
都知这是步枪远距离射击!
如果是数人,来者实力可怕!
如果是一人
,那就更可怕——不!绝不可能是一人!要是一人,那不是人,是———要拉拴射击,再拉拴射击,瞄准不瞄准了?
老六最先说出话来,竟是四个字。
在场除了姜贵,应是无人明白!
老六说:“刘军需官?”
姜贵愣了足有十几秒钟,狂吼一声,出院墙残壁,解了马,一手举枪,一手策缰,带了众人,向来路的后面山丘冲去。
老六在这里呆呆想。
他想起,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前,他在那边院墙上摆砖头,有个挑柴的山里人,从前面山丘下来,向后面山丘去,看看老六,说:“大哥,你做什么?”
老六说:“我摆几个砖头,挡挡人。”
那汉子问道:“大哥,你是这大院的后人?”
老六说:“不是。”
当时那挑柴汉子摇头笑,说:“这大哥,砖头摆在这只剩两面的残破墙上——挡人?你定是这大院的后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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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在茶面摊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姜贵他们再过来,也没有枪声传来。
老六忍不住,骑马过去后面山丘。
那里有个小树林,已经没人,地面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马蹄印。
站在山丘上小树林外,向东边看。
西斜的阳光下,那茶面摊的两面院墙很清楚,只是实在太远。
老六赞叹一会儿,驱马下去,去追他的老师长。
追上老师长后,老六说了情况。
连马车夫在内,都听得惊讶赞叹。
老六说:“师长,您知道的,我见过的,连听说的,天底下只有那么一两位,您说,会不会是刘军需官?”
老六当年保护刘军需官,亲眼见他拉栓射击拉栓射击,打几百公尺外人脑袋,就跟枪顶着打似的。
那时候,刘军需官胖乎乎的,满面红光,看不出来是个超级神枪手。
今天那樵夫汉子,没一丝和刘军需官相似之处。
如果是刘军需官,应当是先就跟在了我们的后面。
而且,还是悄悄的。
老六他当时忍不住冒出来“刘军需官”那四个字,也只是联想到了那种拉栓击发!拉拴击发!远距离枪枪不空的神鬼之技!
王师长说:“天下大,有本事的人多。
这位高人能保我,也是义举。
他不滥杀人,可见只是示威,善心良厚。”
老护卫说:“也许吧师长。那茶面摊,您记得的,剩两面高墙,从后面那山林,打不到这头墙内的茶客。”
王师长“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姜贵一众,当时冲上后面小山丘。
在小树林边,一株树边地面,找到几粒弹壳。
姜贵站在树边,向下面远处茶面摊看,不发一言。
正在这时,后面来了一匹马。王参谋长的传令兵到了。
何司令下令:“停止行动,都回去!”
后来才知道,时军长不知从哪里得到密报,拿了密报去找行营主任。
主任看了密报,知道了一些关于军队里有人对王师长下手的惊人机密。
主任下令:“任何针对王师长的行动,一律停止。
如果王沈义将军出了意外,谁动的手,提头来见!”
行营主任又向夏秋民打招呼,说,“此事闹大,许多军官已是心寒!不可再动王沈义!”
又过些天,有人来报告,说是王师长已经坐船下水,南京方面的人已经跟上,看来王师长是要出洋去。
行营主任向夏秋民说:“就这样了!
后面的文章,秋民你来做,不妨推到共产党身上。
宣传的文章,怎么做都行。”
护卫老六最后向王师长说的话,虽然有些道理,而在实际上,不是主要原因。
以“打反动派从来一枪一个”的申强的水平,他足可以在这山间找到个机会,把一发子弹敲在某个人的脑袋上。
他不敲,是因为真地“投鼠忌器”。
试想,如果哪个来头大的人被申强毙了,后面的人,必将迁怒于王沈义将军---那对地下党来说,算是大亏!
只好以后再说了。
就是以后,也还得找好机会,既毙了大敌,又不致影响城里反动派吹得厉害的“繁荣平安”。
国民政府需要洎江的安定。
地下共产党人也需要洎江这个重要的交通枢纽的虚假“安定”。
不是要命的的关头,不能轻易出手!
这一次的最终结果,国民政府苦心经营的这一套计划中,唯一取得成功的,是黎之虎带的人。
其余的几家家属,全都被共产党转移走了。
黎之虎带人,成功截住了暴动主力大麻子一营长的太太小孩,交给了时军长。
时军长派人,将其送到远远的某城里安顿。
行营主任和时军长,甚至夏秋民,都从队伍上军官情绪调查结果中得出结论:千万不能伤害这一营长家属。
事情都到了明面上,如果乱来,那太给政府丢面子了!
更可怕的,就不是面子问题了,是军心问题。
一营长直到抗日战争时期,才与家人团聚。
那时,他是新四军团长。
王师长抗日战争时期回国,组织了义勇军,对日寇作战。
后在战斗中负重伤,伤愈后在家休养。
其义勇军部属成为新四军一部,骁勇异常!
王师长本人,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应邀出任华中某省水利厅厅长。
他老当益壮,常杵拐杖上山,看何处能修水电站。
他还真主持修成了两个水电站,达成了造福一方百姓的夙愿。
王厅长病逝于六十年代初。
参加他的追悼会的人很多,有老有少。
老头们当中,有在职解放军高级将领和地方高级干部,也有特赦释放的前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还有从山里出来的普通老农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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