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无奈,只有点头陪笑,心里直骂。
“他妈的个屌,你们洋鬼子,装他妈的什么孙子!
你们帮老子们收拾的共产党,还少吗?
就你这手上出去的共产党,死了没有一百怕也有九十九!
什么租界中国,你他妈的租界不在中国?妈的!”
姜贵肚里生气,心里明白:“国民革命,还得靠洋大人支撑帮助,得他妈的忍!”
“法官先生,对不起。
请您看,这位,是真的易先生。
让他现在就出去,不怕那几个异党分子捣乱!”
审问官听得姜贵客气,还恭维自己是法官,点点头。
“好吧,我们可是要依法办事的啊!”
易先生长得眉清目秀,只是显得疲倦。
一出来,外面的七个人就都大叫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
“你这兔崽子,欠老子的钱不还,还陷害老子,说老子是共产党,你他妈的想赖债,也不能这么歹毒啊!”
“姓易的,想嫖女人,养小的,你小子自己没钱不会挣?你他妈的借老子的血汗钱打洞!”
“老子说,怎么从去年起,老子的牙不停地坏?
原来是你这小子给老子使坏,老子出去,饶不了你!”
“易先生,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你长得像个人样,怎么心术一点不正?
人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易先生欠债不还,还要害我,杀我!
老天爷怎么就不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易先生早就被吵晕了。
看看这几个人,有的那是熟得不能再熟,有的不认识,听那说得有鼻子有眼,看看好像也见过,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借过他的钱。
“---洎江侦辑队的长官们怎么搞的,怎么把这些人找来?
不是说好了,不出面?
一旦出面,须说明自己过去是共产党,要向政府投诚,被过去的同志不容,要追杀自己,这几个人,就是共产党派来的杀手---可这几个,尤其是熟识这几个,哪里是什么共产党?
他妈的,现在,我怎么说?
说实话?
说我因为喜欢一两个女人,要讨她们欢心,找了些能够找到外财的朋友,借欠钱逐渐增多,共产党组织发现不容,斩断联系,并要自己彻底改正后,再接受组织考验?
自己决心改换门庭,与洎江国民政府有关部门不谋而合?
不行不行,那样说,答应黎科长姜队长的事情怎么办?”
眼见赏金难得,大功泡汤,易先生心里冰冷。审问官问什么,他答什么。
当审问官问到:“这几个人,是不是共产党或其他异党分子?易先生你看清楚,回答我。”
易先生心灰意冷,看看这几个气呼呼的家伙。
“不是。”
“他们说的,你欠了他们的钱,对不对?”
“这个,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欠了他们的钱?”
易先生心里再也没了主意,回头看看,姜贵大队长坐在后面,跟他比划手势。
姜贵的意思是:
“你先说:‘我现在记不清楚,希望给我点时间,我好回忆一下。如果长官能够把我的案子移交给地方政府,我想,可以得到我原居住地的警察部门的协助,可以捋清楚这件事情。’”
易先生和姜贵从未合作过,连蒙带猜。回过头来,嗫嚅道:“这个,这个。”
审问官早将姜贵鬼鬼祟祟的举动看在眼里,再看看旁边侧门里,隐见租界的周报记者,正一边记录,一边同情地看自己。
审问官读出那记者眼内的同情之意:“这里,法制?难哪!”
审问官一股火气冲上来,心道:“我今天就要秉公执法了!”
审问官怒喝一声。
“易先生!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不是欠了这些人的钱?是,或者不是?”
审问官一直说的是中文。 而为了显示租界的独立性,他这一句话的最后,“是,或者不是?”厉声用英文问出。
易先生精神几近崩溃,他学过几天洋文,能听懂审问官最后的意思,这会儿他再也撑不住,回答了一个词。
“叶斯。”
审问官大声宣判起来,他的中文还真是不错!
“---根据现在所得供词,易某人欠债于多人,他人上门寻债,虽有辱骂现象,皆因易某行为不端,引起公愤所致。
且几位债主,皆已受临时拘留一夜,已得小惩,现予当庭释放!
希望你们今后,交友慎,处事慎,并寻法律途径索回债务。
证人易先生,行为不端,由洎江地方政府和原籍高安地方政府商议处理!”
说完这些,审问官还将一个铜镇纸使劲一拍,“啪!”代替了惊堂木法官槌。
审问官的话一落,几个人都大声说:“谢谢法官大人英明决断!”
然后都转向易先生。
“易先生,哪一级政府,也不会让你随便就免了债去吧?
说!什么时候还钱?”
有人提醒大家:“这是在巡捕房,我们出去说!”
几个人出门,等着易先生出来。
易先生在前,姜贵和三个侦辑队员在后,一出门就被围上。
姜贵一看,“怎么这么多人?”
他想掏枪,看看好些围在外面的人,里面不少是巡捕房的,就把手放下了。口中叫:”易先生易先生!怎么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人围着你?“
易先生这会儿清醒了许多,也忍不住叫:“他们是债主的亲戚!”
这些人,其中多是女人,更七嘴八舌地叫得起劲。
“姓易的,你欠债不还,还把我男人弄到牢里去!
你以为你长了个小白脸,就可以随便欺负老娘我?
你知道不知道,老娘家里是干什么的?”
“易先生啊,你也是读书人出身,做事情怎么能这样伤天害理呢?
你看我孤儿寡母好欺负,欠了我儿子的钱不还,还坑害他!
你想让我们家破人亡么?”
“姓易的,我们也是有后台的!
我男人的好朋友,就在你那高安县侦辑队里,是有名的神探阿五!
你还想诬陷我男人是共产党?
有神探在,你就做你的清秋大梦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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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贵见乱糟糟的,愣了一小会
儿,心里还想:“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屌人,怎么都找来了?”
他猛地感觉不对。
“共产党”三字入耳,姜贵大吼一声!
“七奎,小虎,看看人都在么?”
一查,少了两人,谁也没看见这俩什么时候溜走的。
何启廷很生气。
他事前,听侦辑科黎科长说了一通,如何利用姓易的投诚共产党人的计划之后,便怀了很大希望,指望这一次,再以黎科长的出奇妙计,狠捞一把,至少拆掉洎江地下共产党人的一两根肋骨什么的---不料,姓易的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货色,让侦辑队一帮人,连姜贵大队长在内,都被戏耍了一通!
黎之虎又来警备司令部,门口一通报,何启廷差点没说出:“老子没空!”的话。
幸而他终究在这洎江城兼任了两三年市长,再不是只会攻山头打仗的军事猛将。
只几秒钟,他就彻底想通了。
“妈的,要不是黎科长黎先生在此坐镇,老子还能取得比别的重要城市司令还牛皮的剿赤成果?根本不可能!”
立即换上一副尊敬的嘴脸,到了门口迎接。
也不能说仅仅是嘴脸,真地是真心实意的。
若没有黎之虎,何启廷休想能在洎江这个江南重镇,繁华锦绣之地当好几年市长兼司令,还干掉共产党好几个厉害人物。
“要是没有黎科长,老子在这洎江城,甭说能抓住或杀死厉害的共产党,就连能安生当一任市长,都他妈的难!”
黎之虎根本顾不上何启廷司令怎么想。
他一心一意就是要剿灭洎江以及下属地区的共产党。
“司令,姓易的不堪大用,让我们错过一次机会。
这没关系,我们在这一次较量中,并没有损失什么。”
何启廷一想,“还真他妈的是这么回事。”
他立即点头:“黎先生说的是。那么,黎先生有了下一步计划?”
他俩搭档已久,有了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黎之虎微微笑道:“司令,我以为,姓易的,这个,易先生,他的作用,并没有发挥完。”
“唔?怎么讲?”
何启廷兴趣来了。
其实他是在想:“没得说,这黎科长,已经看准机会,要捞一把!”
黎科长捞一把,当然就是他何启廷捞一把!
黎之虎坐下来,从容不迫地说了说,如何从姓易的脑子中,再挤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何启廷听了,立即表态:“黎先生,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安排人手,干他,这个,干他一下!”
他渐渐形成习惯,面对温文尔雅的黎之虎,缩回了半句粗口。
黎之虎亲自接见就躲在侦辑科和侦辑队大院的易先生。
黎之虎说得很简单。
“易先生,您归顺政府的诚意,我们完全相信。
虽然有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捣乱,我们的这一步铲共计划稍遇波折,并不影响我们对您的信任,以及您继续努力,与共产党组织做最彻底的决裂之决心的效果---”
易先生还是有点紧张,对洎江侦辑科长的弯弯绕语言,一时反应迟钝。
“这个,黎科长,您的意思是?”
黎之虎淡淡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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