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曾经有人看见市里侦辑大队甚至刚刚扩大到区的侦辑中队的摩托车,心怯躲闪跑动,被摩托追上,轻一点的先被搜身,再被骂几句。
重一点的,枪顶在脑门子上,再被踢个跟头,按在地上搜身。
更重一点的,被摩托追上,擦一下挤一下,皮开肉绽,捆起来拉到侦辑队,那就是骨断筋折的结果了。
有人听说,还有最重的,逃躲的人跑着跑着,猛一拐弯。摩托冲过,掉头回来,在拐弯口朝里就是一通乱枪,把人打死。
大半年前,政府的人吃了共产党的大亏,两辆摩托车,被共产党枪手打翻车打死人。由此大大提高了警惕性。
有老百姓悄悄骂,“操你姥姥!有本事找共产党去,就他妈知道欺负老实老百姓!”
姜贵枪在手,眼睛不停扫动。
一路无事,到了地方。
这是在租界的某个角落。
七奎过来:“队,队长,副,副队长。”
他满脸喜色。
“七奎,刚才你电话里说的,真的?好几个?”
“是,七,七个。”
姜贵大喜:“全抓住了?”
“是,是,捆,捆,关,关。”
七奎很是高兴,越加结巴。
姜贵也不在意,大力拍着七奎的肩膀。
“好,好,怎么,刚才电话说是五个?”
七奎道:“又,又来。”
“好好,看看去!”
七奎高兴地带路。
他知道,今天自己已经立了大功!
早先,姜队长给他布置的时候,七奎口里喏喏称是,心里觉得,“这事,玄乎。”
“共产党跟狐狸和兔子差不多,滑头得很。姜队长和黎科长这样的安排埋伏,这么一条长而黑的走道尽头,眼见得是没有他路可逃,他们会冒险,一步一步走进来,找这个住在顶里头楼上单间的投顺了政府的青年人算帐?”
七奎看队长的眼神,心想:“队长只怕也不怎么相信这样的计策,会变成好事。再说,共产党怎么会知道,归顺政府的青年共产党人住在这里?”
嘀咕归嘀咕,七奎按照侦辑队的专业手段,带了人,从极隐秘的路径吃力地爬进院子角落,又按照专业手段,布置好了人马。
连在走道口外面巡逻的巡捕房人员,都不知道七奎等人的手段。
“哈,共产党果然来了!”
共来了三拨。
七奎带着弟兄们,埋伏在最佳位置,来一拨逮一拨。
共产党也不软,分成三次来。
来的人都挺厉害,三个人按一个都按不住,一边反抗还一边嘴不闲着,大骂不止。
七奎想到,“共产党里,还真的是有不少英雄好汉,起码不比侦辑队的这帮弟兄们稀松。”
七奎是侦辑队里的能手,和一个共产党对打了好一阵,七奎已经占了上风。把那共产党的手都拧到背上了,还被那人出其不意地蹬了一脚,差点没让那共产党跑了!
七奎叫弟兄们,把这些赤党都使劲捆好。
同时,七奎让四个弟兄守在道口里的两侧楼上,每人一枝匣枪。
还把上次王参谋长派人送来的手榴弹搬了两箱来。
七奎叮嘱他们:“万,万一,有,有大,大群共,共产,
产,产党,来,开,开枪!下,下手,榴,榴弹!
不用害,害怕,租,租界的,人,人来找,找麻烦。
上,上面,早,早就和租,租界的头,头儿们,说,说好了。炸,炸翻,打,打死了,共,共产,产党,只,只会得,得,得奖,奖金,不不,会,吃,吃,耳光。”
弟兄们精神大振,随时准备开火。
抓到的共产党都在一个小屋里关着。
姜贵一进去,捆得紧紧的七个人都叫了起来。
“你他奶奶的!姓易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别说你们这般混蛋在洎江,就是在南京,老子也不吝!”
“姓易的来了没有?
妈的,黑吃黑也不是这样干法!
有本事,你们把老子放了,老子给你们和姓易的显显,看看爷们的手段!”
“操你妈!姓易的是你爹还是你爷爷,这样给他卖命?
听着,姓易的给你们多少钱?老子给你两倍,不,十倍!
妈的,把姓易的给老子扔到江里喂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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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嘴八舌,姜贵听得直皱眉头。
“七奎,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没有弄错吧?”姜贵问道。
“没,没有,绝,绝对没,没有。他们,都,都是,找,找,易,易——”
姜贵一听,觉得七奎们不会错。
“好,七奎,都给老子看紧了!唔。”
姜贵摸出怀表看看,想到,“这姓易的,就算真的是他妈的一块货真价实的香饽饽,共产党傻到头,也不会再来了!'
姜贵断然下令。
”弟兄们,都来,帮着巡捕房的中国外国弟兄们,把这帮共产党都给老子押到巡捕房。明天开审!”
七奎奇道:“队,队长,不,不带,带回去?”
姜贵笑道:“不带,这是他妈的规矩。
明天巡捕房过堂,我们再来。
这几个共产党,都得给老子引渡到市里去,哼哼!”姜贵大声道,“你们这帮赤匪,就算他妈的活到头了。”
姜贵话音未落,被捆得紧紧的人们都大叫起来!
“这位长官,你不要冤枉好人,我怎么成了共产党?”
“长官,你是不是拿了姓易的什么好处,怕犯事?
你把老子放了,老子不说就是,老子给你钱!”
姜贵转身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
“他妈的个屌,你给老子钱?让老子放你?
是想让老子死是不是?老子跟你们共产党斗,是为三民主义,为国民革命!
你不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
哎,你个共产党,应该知道老子洎江侦辑队大队长的名头啊!
老子行得端,坐得正,跟你们共产党势不两立!
放你?”
姜贵鼻子里冷冷哼道,“等你小子吃了老子两粒花生米,再横着出门吧啊!”
那人一惊,大呼小叫起来。
“啊呀,您是姜贵姜大队长?
天大的冤枉啊,老子——我怎么会是共产党?你们谁是共产党?”
他捆得紧紧的身体转过来,“自己老实交待,政府宽大有赏!”
其余几个都叫。
“我不是!”
“我他妈要是共产党,跑这里来送死啊?
谁不知道洎江侦辑大队大队长,姜贵他老人家,这个,神枪无敌?”
还有一人劝前面这人。
“老哥,你老人家就自己承认了吧!
向姜大队长坦白,也省得让我们大家都跟着受累受吓受气。”
那人眼睛快要跳出眼眶。
“老子坦白什么?老子手下宰过两个共产党!
老子原来吃的就是杀共产党的饭!”
此言一出,不仅其他被捆的人,连姜贵七奎都吃了一惊!
几个人当中有一个,疑疑惑惑地问:“那你现在吃的不是这碗饭了?”
前面这人愣了一下,想说“现在不愿干了”,看看姜贵,又说不出来。
姜贵脑子也被搅乱。
“都他妈的给老子住嘴!
明天,自有人审你们,有话说,有屁放,都等到天亮了个屌的再说!”
次日上午,开堂审案。
巡捕房的审问室里,坐在上头正座的是个洋人,会说中国话的洋人。
他征询了一下大探长的意见,下令“将昨天骚扰民居,涉嫌违反政府法令和租界法规的捣乱分子,分批带上来!”
同时,请证人预先坐在旁边。
这不同于社会公开正式开庭,用不着那么严谨的法庭规矩。
洋人审问官想得明确简单,“---都过一遍,录下笔供,到时候租界报纸和洎江地方报纸一登,人交到国民政府。
---共产党匪徒伏法,租界巡捕房声威大壮。政府军政当局满意。
唯一得罪的是共产党---共产党萤火之光,很快就会洇灭。”
不料,事情一点都不明确,也不简单。
进来两个,说自己“根本就不是共产党,找那姓易的男子,是要向他讨还欠款!”
审问官有些意外,说:“证人席上的易先生,你说。”
那“姓易的”,根本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原来准备的词,一个字都用不上。
两个嫌疑犯看看那人,大叫起来。
”审判长大人,你上当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那姓易的!”
审问官大怒,问那证人。
“你是姓易?”
男子张口结舌,在侦辑队里专门练了的话,怎么想都对不上,不敢说。
审问官更怒,命令“把剩下的五个嫌疑犯,都带上来!”
五个人一到,看看那人,都说自己“找的不是他,不能随便指认。不能把姓易的干的坏事,推到无辜的人身上。”
“我们被冤枉是共产党,就够憋屈了,姓易的欠的债,必须连本带利,要他一块还,才能解恨!”
审问官想想,自己从座位上下来,到了旁边房间。
“姜先生,你们怎么回事?”
姜贵早听得不对,笑道:“先生,我们是怕投顺了政府的易先生被共产党分子暗害,只要这帮人在这里过一下,到了洎江地方,由我们办,所以,找了个人临时顶替一下。”
审问官凝神看姜贵。
“姜先生,你们把我们租界当成什么了?
我们租界有租界的规矩,不像你们中国地方政府,可以胡来的.
我们是要讲法律和人权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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