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申,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老郁沉思道。
他年轻的脸上,布满与他实际年龄不相称的忧虑和老练。
“我觉得,”申强说,“这次情报,来源正常,听起来合理,还有书写证据。
按以往情况,我们该请示上级,制定行动计划,抓紧实施。
这可是有日子没来的整只牲口,连毛都去了,就等着我们下刀。
可转念一想,反动派上次用桂石青做饵,都没这么利落。
这次,有些不对呀!”
老郁把皱皱巴巴的纸条又看一遍。
“老申,你这比喻好,哪儿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北方话说,这不是天上掉下馅饼来么?”
申强道:“从另一方面看,不管这是不是反动派设的套,这还真是一只味道十足的馅饼,这就给我们出了难题。”
老郁想想,问:“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怎么挡着脸不让人看,让你心里痒痒那句?”
申强说:“犹抱琵琶半遮面。”
“对对,”老郁道,“就是这句。老申,你还是常给我叨叨这些古诗什么的,深刻。”
“如果这次是敌人设的套,还真就是这么个架式,遮遮掩掩的。如果不是呢?”申强道,“我们不动,是不是后面要吃大亏?”
老郁伸手。
“老申,来点烟丝。”
一会儿,小小房间里烟气腾腾。
两张苦苦思索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让洎江共产党地下武装军政两大头目头痛的,是地下人员刚刚得到的一份情报。
洎江租界巡捕房收到一份密报,一名地下共产党人从高安县来到洎江,因为受政府感召,决心向政府投诚。
这名前共产党人知道,“--在洎江市,甚至洎江的市政府和国民革命军内部,有暗藏的共产党。如果直接到政府部门报到,很可能正好撞到哪个暗藏的共产党手里,吃不了兜着走,非得死了不可!”
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他住进了租界,并请租界巡捕房一方面保护他的安全,另方面,与洎江政府军政上层联系,为他打开顺利投向政府之门。
这名地下共产党人写了这封信,为表明自己不是招摇撞骗之徒,特地另写了数百字的简要报告。
报告中提及,“---共产党组织曾经使用过经过高安县境的秘密交通线,向苏区运送重要物资。具体是什么物资,我本人并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当时高安县城里暗藏的共产党为此还花了很大力气---我手中,尚有一些高安以及临近地区共产党组织的一些线索,可向政府提供---”
巡捕房收到这封密报,很是重视,立即组织专人,在该共产党人居处附近派了岗哨,同时向洎江市政府发出秘密通知。
巡捕房应此人要求,不在通知中提及他的住处,只说“希望洎江市政府提出完美方案,确保此人安全,在得到租界当局确认和本人同意后,才可由公开渠道,宣布脱离共产党,归顺国民政府。”
巡捕房方面提出,“--鉴于地下共产党力量不弱,曾经在租界设立秘密电台,杀人,组织罢工,很是影响租界声誉。这次该共产党人投向政府,巡捕房已立为专案,决心在租界循法处理。处理结果将公开,以示租界当局与政府合作的诚意及公正性,可靠性,造成声势,令有心归顺国民政府的异党人士信心大增,令依然顽固的赤党分子心寒畏惧,不再猖**乱---”
巡捕房在内部发出通知,要求
百余人的成员队伍打足精神,齐心做好这件事,洎江市政府和租界工部局都会有赏。
赵十华立即通知手枪队领导。
同时,他通过途径,打听到,这名决心归顺政府的共产党人的确是来自高安,现在租界的住址,也被赵十华探听到。
很可能,赵十华本人,还将被安排参加保护这人的安全小队伍。
赵十华请示:“是否在需要时,利用执行保护职责的机会,给这叛徒一枪——”直接了账?
赵十华的请命到达手枪队部时候,申强不在。
老郁果断下令:“十华不得随意行动。现在只能探听。任何进一步行动,必须得到队里同意。”
申强回到队部,听老郁一说,便道:“好,老郁,你的决定,我完全同意。
十华扎进去,不容易。
我们几次行动得手,都与十华的工作便利有关。
弄不好,敌人已经有了察觉,怀疑上巡捕房了。”
“老申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更加需要小心。
我看,这次,完全不用十华参与行动。
万一我们吃点亏,十华仍然扎在里面不动。”
申强说:“好,先这样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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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思索后, 申强说: “我看,立即与高安方面联系,查明姓易的各方面情况,能查到多少算多少。弄好了,可以大大利用一番。”
“好!这很急,怎样与高安方面联系?再派人去?”
“时间很紧,得动用军用电话。由军队里的秘密同志冒些风险。”
老郁说:“值得。”
十分钟后,申强将一纸条交给佘老板,说:“越快越好。”
三个小时后,一辆军用摩托车在洎江城南西区的一条小街上驶过,开到一半的时候,两个兵下来,到茶摊上喝茶,喝完后交钱。
茶老板说:“老总辛苦,不收钱。”
一个兵骂道:“他妈的,不收钱?老子的长官正在整顿军纪,你想让老子上军法处?”
扔下钱,两个兵跳上车,给洎江国民革命军警备司令部送公文去了。
过了十分钟,这张钞票到了共产党手枪队员手里,在灶边烤了烤,显出字迹。
二聚看了钞票上现出的的字,又给佘老板看。
佘老板点点头。
二聚把钞票一卷,扔进灶火中。
佘老板故作心痛:”二聚,这是一大碗红烧肉。”
二聚道:“师傅,我这是按规距做,你老人家教的。”
佘老板笑道:“二聚,我逗你呢。脑袋要是没了,红烧肉往哪里塞?”
二聚也笑,知道师傅看见自己紧张,故意开开玩笑。
佘老板说:“说一遍?”
二聚呱呱说一遍,什么“此人在高安,相好处花钱多,欠债不少,一些人正找他不到”云云。
“好,快去报告队长他们,你记得清楚,我弄不好就会掉个把两个字。”
二聚说,“好啊!”立即走了。
申强和老郁一听二聚背出的钞票情报内容,当即决定,要行动!
只是行动方案,两人商议了很久。又请佘老板和老耿来,听了听计划。
佘老板说:“这样行么?枪刀都不带?”
申强说:“带枪带刀,用敌人骂我们的话,就是‘明火执杖’,万一是敌人下的套,只有硬杀一条路,十有八九冲不出来。
敌人一次比一次阴毒,我
们也换换手法。还要做好十分准备,能进能退。
这次,先用外围力量。若是敌人下的套,我们的外围力量,潜藏未动的同志,没有什么证据在敌人手里,万一出事,也容易搭救。”
老佘老耿听了队长政委定下的详细步骤,都说:“好!”
申强看看老佘,想起他刚才提到的“带枪带刀”,笑问:“佘老板,你的斧头,很久没玩了?”
佘老板说:“这玩艺儿,比枪慢多了,还是枪好。”
申强道:“冷兵器是慢,有时候还用得着。前线打仗,还经常用刺刀大刀红缨枪呢。”
佘老板转转眼珠子,觉得有理:“唔,那我还是常练着点。
哦,队长,你说的俩外围同志,我想,老耿在三号码头上掌握的工人同志比较合适。”
申强对老佘的保护组织意识很满意:“好,佘大老板,我看你的建议不错。老郁你看?”
老郁说:“好建议。”
老郁又转向老耿:“老耿大哥,你有人选?”
老耿稍一思考:“我看,小水和柿子两个,可以完成这次侦察任务。他俩都是团员,老嘀咕说要去苏区参加红军。本来他俩,是我想的咱们手枪队后备人选。”
老郁略觉可惜:“啊,两个团员?嗨,行。让他两个执行这次冒险任务,完成后,就去红军!也算是我们给根据地送去两个好兵!”
他转向申强:“老申你看?”
哪个指挥员不希望自己手下多些好兵?申强也有些不舍,咬咬牙:“这次任务重大,行吧!”
俩市委委员兼手枪队首脑这样慎重,因为都知道,任务执行后,出动的弟兄就不能在洎江待了!
洎江城很大,大小街道胡同千条,人藏在哪里不成?
可这次不同。
出动的同志弟兄,很可能是冒险进入敌人圈套中,要和敌人面对面,斗智而不斗力。
如能顺利完成任务,敌人事后必定觉察,还不疯了般找人?
几百幅画像,甚至可能是几百张照片下来,危险性将上升到顶级。
那时候,没有必要再冒个人并可能连累到组织的风险。
所以,这俩外围同志,若能顺利完成任务,必离洎江。
那时候,参加红军,当是两人心目中最高的组织奖励。
这都还只在计划中。
首先,是这一步,斗智而不斗力的任务。
申强说:“老耿,你跟小水和柿子两位同志交代任务后,听他们都复述一遍全部内容。”
老耿说:“好的。”
他心中想到:“这就是咱这地下工作的一个重要环节,我得记住了。”
申强再布置另一方面:“老佘,再和高安方面联系,把姓易的债主们方面关系摸一摸,全力动用!”
姜贵坐在车斗里,说:“四喜,你驾车,没事吧?要不,换小虎?”
韩四喜说:“队长,我没事儿。我是担心您,亲自去,这半夜的。”
姜贵说:“出发!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打老子的黑枪?”
摩托车呼拉拉出了侦辑科兼侦辑大队大院,奔驶在大街上。
姜贵把驳壳枪抽出来,横搁在大腿上。
风吹起,摩托冲过。
路灯光下,侦辑大队副队长的分头油亮,侦辑大队长的长发飘扬。
有路人听得摩托声响,站着看看。
看清是谁,都站住不动,不敢躲也不敢跑,等车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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