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精神大振,脚步如飞,超过跑步中的队伍,急急奔远。
王参谋长心中佩服,跟在众人后面加快脚步。
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和侦辑大队长这时候还不知道,刚才的枪声中,侦辑队的摩托车手脑袋上中了一颗子弹,前车轮中了一颗子弹。
车子拐倒翻个儿撞在树上。摩托车报了废。
侦辑队副队长韩四喜摔飞出了车斗,急忙中护着脑袋,依然摔了个不省人事。
随后跟上来的警备司令部摩托车上,两名国民革命军士兵,一兵驾驶,一名班长坐在车斗里,抱着挺机枪。
驾驶兵见前面侦辑队的车翻倒,立即减速,划出一个小圈,停下。
抱机枪的班长问:“你听出来没有,从哪里打来的枪?”
驾驶兵说:“好像是右边?”
班长不由分说,转动枪口,一扣扳机,一摆枪身,扫出一串子弹。
两人目光随着子弹去向扫过去,明明暗暗,看不大清。
隐约见一小块空地那边,有个小巷子口,机枪子弹有的进了巷子,消失在暗中,有的打在巷子口两侧的墙砖上,火星四溅。
班长略一思索:“埋伏的赤匪,有可能是想引咱们过去。”
他果断下令道:“咱们不上赤匪的当,接着追这边!”
驾驶员见机枪扫出,无人应战,想是赤匪伏击枪手也许见了这车上有机枪,已经逃遁,他的胆壮了许多。
听了班长的命令,他大声应道:“是!”
他一拧车把,转正方向,向小长街那头,轰隆冲出。
洎江共产党人早就制定的医院转移的计划相当严密。走哪条路,路上障碍多否,有无政府军警的常设哨卡,都设想好了。
只是,事发紧急,驾驶技术最好的队员不在,来不及通知!
开车的孟素身边,坐着熟悉城里地形和转移路线的朱垣。
一条长长的小街上没有路灯,路面不平,孟素只好打开大灯。
车子蹦蹦跳跳地前行。
朱垣说:“老孟,再坚持一小会儿!这条街到头一拐不远,就到江边啦!”
孟素知道,到了江边,有接应的秘密小船,停在那里的秘密码头。
这所谓的码头,也就是水深处的岸边,有一块巨石斜卧。
几天之前夜里,孟素跟申强去悄悄地探测过,准备在紧急情况下,就从这里上船逃走。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卡车已经走到小长街的后一段。
孟素从车后镜里,看到远远地出现了警备司令部那辆追上来的摩托车的车灯。
车窗外,申强伸头,脸朝下,对孟素喊:“老孟,就前面这巷口,拐一下停车,不熄火。”
孟素朱垣皆一时不解,同声叫:“队长!”
申强说,:“执行!”
这是标准的军队用语。
孟素立即应道:“是!”手上脚下齐动,“忽喇喇”减速转弯。
刚刚转进巷口,车屁股后面,一小串机枪子弹飞了过去!
听子弹声枪声,已是不远!
车子停下了,发动机不熄火。
孟素从后车镜里影影绰绰看。
朱垣打开车门,站在踏板上向后看。
只见申强已经到了巷口,探了探头,然后手伸出去,“啪啪啪”连开了三枪,就转过身来。
小长街那边,有机枪响了起来,不停歇地响了二十多下。
有战斗经验的孟参谋长听出来,机枪打的是很高处某一个地方,不是这个方向。
朱垣眼尖耳明,紧急中竟然一乐:“嘿嘿,都朝天上打吔!”
这时孟素也看见了划过夜空的弹道,心道,“反动派倒是有些准备,带了些曳光弹啊。”
申强已经窜到车前,下令道:“倒车,接着开,往江边!”
“是!”孟素干脆地答应。他迅速倒车,退回到小长街上,打盘,改回正向,加速!
申强早已经跃上驾驶舱外的踏板。
他一手提枪,一手扣住车窗边。
朱垣已经从车镜中看见,离巷口不远,那辆反动派的摩托车扭曲侧倒,黑忽忽的车影中,最高处撅出机枪管子。
警备司令部大卡车车顶头上架了机枪,风驰电掣,先到了侦辑队摩托翻倒处停下。
驾驶舱里的上尉命令:“三班长,你
带两个弟兄下去,看看。”
下去三个,大卡车又接着开。不敢开快,怕错过了准确路径。
后来路又不好,驾驶兵骂了一句市政府,忽地想起“市长就是我们司令兼的---”,赶紧收口。
颠到小长街后半,又看见司令部巡逻队翻倒的摩托车,又下来几个兵,去看那翻倒的摩托车,卡车再接着开。
驾驶兵边开边心里想:“这帮共产党,早就跑没影了!”
想到那一前一后,明显被赤党枪手打掉的两辆摩托车,驾驶员心里有些发毛。
“妈的,那是他妈的怎么打的?”
追到江边,沉沉黑夜被车灯冲开一片亮处。
水边有一辆卡车,头下尾上,正在慢慢向水里去。
驾驶舱里的上尉对车窗外喊,“打!”
车顶机枪步枪一齐开火。
那卡车滑得更快。
枪声中,卡车到了水里,被水冲得先歪后正,浩浩他妈的*下行。
国民革命军机枪换了梭子又打。
逃跑的共产党丢弃的卡车在如飞弹雨中,边飘边沉,消失在江水中。
凭两条腿,跑得最快的是姜贵。
他远远看见,照亮的一片江水中,共产党卡车最后没顶。
跑到跟前,一看国民革命军上尉神色,姜贵边喘气边问:“跑,跑了?”
上尉看清是侦辑队姜队长,不敢胡吹,恨恨道:“共产党,他娘的早有准备!”
驾驶员看见姜贵,识得这是“洎江第一神枪手”,他想起刚才翻倒的两辆摩托车,寻思:“若姜贵大队长在摩托上,今夜现在,情况也许不会这样糟糕---”
佘老板躲在天花板上通道里,手里只有一把改锥,到底还是没出声。
寂静的黑暗中,佘老板满眼满耳,都是工农红军副师长泥瓦匠兄弟的形象话语。
待到天快亮时,国民革命军队伍撤走,只留下两个兵,蹲守在大门口,原充作对外挂号室的小屋里。
佘老板悄悄从天花板下来,摸到几间屋里看看,又气又恨。
再悄悄摸到大门边上小屋外,看到两个兵在屋里大睡。
佘木匠攥紧了改锥,咬了好一会儿牙!
他想到泥瓦匠兄弟的临终遗言,终于还是轻轻地开了大门,快步走了!
天大亮后,从共产党地下医院到江边,一路上沿街百姓仍不敢出来,方便了政府军警清理检查。
黎之虎从头天半夜到次日中午,什么东西都没吃。
按说,这次算是一次大胜,他应该大大高兴。
可他高兴不起来。
他早年是共产党员,如今当上国民党洎江重要负责官员。
多年体验下来,他深深知道,“--共产党并不像一些军政人员想像的那样,只是蟊贼草寇!
从高层到基层,共产党人中,有许多有文化有抱负有本事的人!
就拿这次算是基本成功了的行动来说,从对方的枪手,到自杀身死的伤员,再到给对方通风报信的暗藏在政府内部的内线,可见其信念意志乃至实力---”
黎之虎坐在办公桌前,打开日记本,边想边写。
“---得苦心安排之人偶得线索,侦辑队全体,警司两个连出动,扑灭赤党地下医院,捕得两名受伤就医赤匪团级指挥员,并致另三名重伤军官死亡。是役,大获全胜,得夏主任秋民从省城专电褒奖,并得南京陈主任电话鼓励---
---重伤死亡之红军军官中,一人夺医生手术用刀,自割颈动脉死,死状甚烈,当为执迷不悟之死硬赤党骨干---
---忆己当年,亦曾入歧路,思狂心迷,几误抛热血。想来有隔世之感,亦自庆幸---”
黎之虎看看窗外,已是中午,天色仍暗,太阳被厚厚的云挡住。
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一小会儿,又坐到桌边,继续写道:“案中,尚有疑点遗憾---
---姜队长提及,对方有神枪手,并疑其中,有上次劫走共产党省委委员之匪徒在内,因其枪法极准!先后打翻侦辑队和警备司令部两辆摩托车---
---我得情报,至出动到位,前后不足三小时,共方已经得信开始撤退!其消息何来?唯从深藏于政府内部之奸细处透出一途!
此人,乃洎江安定之大患,眼钉肉刺,当早日拔除---
苦无线索,耐心---”
姜贵倒没科长想得那么多。
他满脑子都是想;“尽快查出些线索,这帮救人走的赤党武装人员,哪里来的?他妈的,听科长意思说,至少在夜里行动之前,他们就藏在这洎江城里!这他妈的可能吗?
从枪手水准看,这他妈的可是相当一级的射手!
哎呀,那打死拐八的,打死老李的,打死警备司令部俩的,全都是那赤党枪手?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过日子?不可能!
准是藏在山里,或者乡下那个角落!
那么,打掉赤党那花盆暗号的呢?
这共产党里,这么多能人?
他妈个屌,一时也想不清楚。
还是科长说得对,先抓住现有线索,仔细查,争取早日捋清头绪!”
最快的途径,当然是询问与敌人对过面的当事人。
警备司令部的两个兵,摩托车手机枪手,都被打死了。而且都是被一枪打在心口上。都是驳壳枪打的。
这也正是姜贵怀疑,“枪手参加过上次劫走要犯行动”的原因。
侦辑队的摩托车,乃翻倒在先。
车上两人,一死一伤。
驾驶摩托车的侦辑队员死了,被驳壳枪子弹命中胸口。
韩四喜受重伤。他不是中枪,而是摔的。
姜贵能够直接询问的人,只剩下自己的副手韩四喜。
当夜,侦辑队副大队长韩四喜被救醒。
他没挨子弹,只是被摔得七晕八素,稀里糊涂。前因后果,一时还想不清楚,对被甩出车去之前的最后印象倒是十分清楚。
韩四喜回忆了一会儿,对姜贵说:“---那两枪,打得很紧凑。
应该是右边打来的---头一枪,打中了驾车的老李---第二枪应该是打爆了车轮,车子就走歪了,撞到树上了---”
车子撞树的瞬间,韩四喜由于惯性飞甩出去---在空中的瞬间,他隐约看到,“--路左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好像有人,好像还有个什么大大的物件---”
姜贵一听:“有门儿!”
他赶紧问:“四喜,你再仔细想想,那是个什么物件!大到什么程度?”
韩四喜没回答,他又晕过去了。
姜贵急得冒火,喊了不省人事的副手好几声,也不见回答。
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转来转去,手在腰间的驳壳枪柄上摸一摸,放下,又摸一摸,暗暗骂一声:“妈的,老子没赶上那一阵!要不然,老子的枪,又得吃点荤!”
听得身后病**,韩四喜出声哼哼,姜贵一个箭步又窜过去。
“四喜,四喜兄弟!你醒了?你再接着往下说!
老子非得把那家伙给挖出来!”
韩四喜看了姜贵好一会儿,慢慢认出是自己的上司,恍然道:“队长,我那天,是被摔出窗户去的!
从楼上吗?这才几天哪,他妈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姜贵似被迎头一瓢凉水泼来,有些发呆。
他摸出怀表看看,又看看身边大夫的脸,大夫的表情,带些乞求带些责备又不敢多说。
姜贵叹了口气。
“四喜,这才三个小时,你一句摩托,一句楼上的!
行了,你还是先好好躺着,睡好了,再慢慢想。”
韩四喜应道:“是,队长,我躺下,头晕着呢。
养好了,我得和弟兄们一起喝庆功酒啊!”
姜贵苦笑。
“四喜,你小子现在,一脑子浆糊,庆功酒倒是记得清楚!”
韩四喜道:“是啊是啊,枪法不错,不过好像不是步枪打的,不像是那打花盆的共产党---”
姜贵眼睛一亮,心想:“四喜脑子清楚了!”。
“四喜,那好枪法,谁打的?”
“嗯?队长您啊!除了队长您,谁他妈的有那么好枪法?”
姜贵一看韩四喜的脸,心道“这他妈的又胡扯到哪里去了!”
眼看副手的眼神飘悠着,姜贵赶紧摆摆手,转身走了。
他怕韩四喜脑子不得休息,真地弄个神经错乱,自己少了一员猛将。
侦辑队副大队长韩四喜很多日子以后才想起来,左边巷子口里的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是什么物件!
只是他想起来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实在太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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