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强到家,家里的三个人,两大一小,卢秀儿和阿嫂,还有儿子四岁的庆儿,都很高兴。
庆儿见父母都在,高兴地跑来跳去,拿爸爸买的铅笔给妈妈看,拿妈妈买的绒线帽戴上给爸爸看。
阿嫂早就将饭菜准备好,摆上碗筷,乐盈盈地。
“宋太太,我说得不错吧?宋先生一定平安无事的!”
卢秀儿笑。
“阿嫂,你说的对。哎呀阿嫂,你不要在屋里也总这样称呼我们。
您就叫我秀儿,叫他辅哲就成了。
您可是我们的大姐!”
阿嫂还是笑咪咪地。
“宋太太,这可不成,这是规矩啊。”
阿嫂把“规矩”两个字,稍少加重一点。
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申强。
申强微笑。
“阿嫂说得对。我想,秀儿也说得有道理。这样,照阿嫂说的做,形成称呼的习惯,更安全。我们在心底,都是同志,阿嫂,是我们的大姐!”
卢秀儿和阿嫂都笑了。
儿子庆儿奶声奶气地冒出一句。
“爸爸,你会打枪吗?”
三个大人都吓一跳。
这小孩子的话,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申强想想。
“庆儿,爸爸是做生意的,会赚钱。你想学打枪,等你长大了,爸爸给你买枪,打个够!”
庆儿高兴了:“爸爸没枪,会赚钱,等我长大了,给我买枪。”
三个大人的心放下大半。
申强端起小小的酒杯。
“秀儿,你辛苦了,这一杯酒,敬你。”
卢秀儿也端起杯子。
“老宋,还是你辛苦,生意不容易,我也敬你一杯。”
阿嫂在旁边看着,一阵子高兴上来,直抹眼泪。
这一下,提醒了恩爱夫妻!
俩一起端杯子。
“阿嫂,大姐,您辛苦!敬您。”
这一下阿嫂的眼泪更多!哗哗下落。
庆儿瞪圆了眼睛,奶声奶气地劝。
“阿婶阿婶!不哭,不哭!你说过,男子汉,英雄汉,不流眼泪!”
阿嫂哭中带笑。
“是,庆儿说得对!庆儿是男子汉,以后当大英雄!不流眼泪!”
阿嫂把眼泪擦了,给庆儿夹菜。
庆儿也拿筷子,抖抖地给阿嫂夹菜。
申强和卢秀儿见了,心中温暖。
卢秀儿笑中含泪。
“庆儿长大了,要对阿婶好!”
庆儿满口答应。
“我长大了,像爸爸一样挣大钱,养活阿婶!”
申强高兴地说:“这就好,庆儿懂事了!”
阿嫂听了,眼里泪又下来,赶紧起身。
“我到厨房,再给你们炒个菜。”
吃完饭,已经很晚。阿嫂带庆儿下楼了。
申强和卢秀儿,开始细细地谈工作。
因为寻云川撤离,卢秀儿的工作增加了。
按照规定,申强和卢秀儿两个人的工作范围,有了更多的交集。
遵照临时省委负责人之一,本市地下市委书记巴秀江的指示,申强和卢秀儿交换了解了各自工作情况。
当然主要是卢秀儿将自己工作情况,告诉申强,以便他统筹安排保卫工作。
工作大体说完,再具体一些,就说到人了。
最牵着心的,当然是亲人,还有自己的同志。
这种艰难环境下,自己同志,那也是血肉相连的亲!
卢秀儿说:“阿嫂唱歌真好听,比什么戏匣子里的都不差。”
申强想想,说了阿嫂的经历。
阿嫂来历不凡!
阿嫂实际上年龄和卢秀儿差不多。
她还没成家的时候,在江西老家,是当地出名的山歌手,人又长得漂亮,早就被当地的一个恶霸盯上。
恶霸有一妻一妾,欲再娶阿嫂为妾。
当地穷苦山民皆为此事愤怒,敢怒不敢言。
恶霸勾结官府,将阿嫂的意中人,一位英俊勇武的山间猎手抓进大牢。又逼迫阿嫂父母,让他们把躲在亲戚家的阿嫂找回来。
阿嫂父母假做答应,暗里托人带信,让阿嫂快快走得更远!
阿嫂还没有来得及走远,便不用再走。
年轻猎手刚进大牢,就赶上了共产党犯人越狱暴动。
积极清党的国民党军队先借了县里大牢,关进大群共产党人,准备当夜大开杀戒。
监狱看守中有两名秘密共产党员,本来要弃职逃走,见状改变决定!
吃晚饭的时候,俩秘密共产党人先拿钥匙递进牢门,让同志们开镣铐,又拿钥匙打开牢门。
将死的共产党人如群虎出笼。
他们都有军事本领。
他们在北伐战场上出生入死,战斗尚未结束,就被反动派逼进绝境!
他们已经亲眼见到亲密同志被无情杀害,早已悲愤到达顶点!是以夺枪杀人,毫不留情!
年轻猎手参与其中,他的一腔仇恨也如火燃烧!
他夺了一支枪,冲出大门,一枪便将高处岗楼上的端枪哨兵脑袋打开。
旁边一个满脸胡子的逃跑军官说:“好枪法!兄弟,请你跟着我!”
刚出监狱大门,外面一块小空地,国民革命军一部竟然正在架枪吃饭,准备吃饱喝足开始杀人!
不料,将要被杀者先行一步!
准备杀人者听得枪声,慌忙取枪。
胡子军官下令干脆。
“兄弟,该打谁打谁!”
这话意思就是,谁最危险,先打谁!
年轻猎手心领神会,跑动中射击,一枪一个,连打三人,最后一人已经端起枪了,被近在五公尺的年轻猎手一枪打翻!
胡子军官高声叫喊起来。
“弟兄们,都长点眼力!
我们是被逼反了,不跑就没命!
谁挡老子的路,就杀谁!”
刚刚扔下饭碗的士兵们,都俯伏在地。
越狱的共产党人拿足了枪,有的还拿了两杆。
伏地的人中有两个抬头叫道:“共产党长官!我跟你们走!”
胡子军官立即答应。
“好弟兄,起来走!”
两个爬起来,跟着跑。
到得城门那里,胡子军官指挥,不到两分钟,就收拾了守门的兵。
冲上最近的山头高处,大家坐下休息。
胡子军官握着年轻猎人的手。
“兄弟,你是哪里的?怎么坐的牢?”
年轻猎手自己述说,越说越上火。
旁边跟他同牢房的难友已听他说过些冤屈,也帮着说,有的还大骂黑暗官府。
胡子军官听了,道:“好!兄弟,我们是共产党!你敢不敢干?”
年轻猎手毫不犹豫。
“这几天,我已经听牢里弟兄们说了,你们是为劳苦老百姓出力卖命的!官府要杀你们,那你们就是好人!共产党?我干了!”
胡子军官乐了。
“好兄弟!你这道理简单,倒是清楚明白。
兄弟,我们要扯红旗,闹大事!
这头件事,我已经想好,就到你家乡,先打了那个恶霸狗日的,再成立红色农会,扯起造反大旗来,跟狗日的黑暗官府斗到底!
兄弟,我们走!”
红色农会后来成了苏维埃。
阿嫂和年轻猎手成了亲。
阿嫂当了苏维埃的扩红委员。她丈夫随胡子军官成了红军。
胡子军官原是国民革命军营长,后来当了工农红军的师长。
年轻猎手从班长排长连长当到营长。
一次激烈作战中,胡子师长亲自率队冲锋,攻击一个山头,负了重伤,被抬下来。
营长跪在昏迷不醒的师长担架前。
胡子师长醒来,说:“三营长,兄弟,我想起了你参加革命那天,好枪法啊!”
营长泣道:“师长,您要好好养伤。”
师长微笑道:“兄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流泪---男子汉,英雄汉---不流泪!怎么样,山头攻下来没有?”
营长用袖子擦擦脸上眼泪,立起身来。
“师长,我去!”
胡子师长抬抬手。
“等等,三营长,我跟你说,你是打猎的出身,会找路,打得巧一些。”
营长立正。
“是,师长,您等着听我们胜利的消息!”
胡子师长笑了。
“好兄弟,我在这里,看得见那山头。”
营长选了二十多人,绕到一侧,终于攻上山头,将一面红旗插在山顶上!
此制高点俯瞰周围一大片地面。
白军被迫快速后撤。
营长下来时候,胡子师长已经咽了气。
他身边警卫员将师长临终前的最后情景告诉了营长。
胡子师长在昏迷中,还不时高声呼喊。
“向反动派冲锋!杀!”
最后,师长醒来,看见了夕阳中飘扬在山头的红旗。
他笑了,说:“兄弟,好样的!”
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营长回家时候,把胡子师长临终前说的话告诉了阿嫂,说:“以后等孩子大了,告诉他这些。”
四个月后,营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
阿嫂把孩子交给自己的父母,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又一次围剿,国民革命军攻入苏区,前哨部队行进极快。
阿嫂的父母不及逃走,带着外孙躲入家中地洞。
不料,房子被付之一炬,塌下的石瓦房顶和焦木土坯压严了地洞口,老少三口窒息而死。
国民革命军败走之后,阿嫂回来,将父母爱儿葬在牺牲丈夫坟边。
当夜,冒着小雨,阿嫂在四座坟前时跪时坐,轻声唱了一支又一支歌。
乡亲们心碎,来劝她回去。
阿嫂说:“我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有乡亲找到正在村里的三县苏维埃主席。
三县苏维埃主席同时还是共产党中心县委书记。他原是前清秀才,年近六十。
他走到离阿嫂不远处,听了听,对乡亲们说:“不要紧,让她在这里,请给她烧些姜汤。”
到后半夜,阿嫂下了山坡。老主席仍在火坑边烤火。
阿嫂喝了姜汤,说:“老主席,我可以开始工作了。请给我派一份最危险的工作,无论什么地方!”
老主席点点头。
“好同志,现在有一份工作,要远走他乡,你愿意去么?”
阿嫂问道:“危险么?困难么?”
老主席说:“最是危险!最是困难!常常要和敌人碰面,还不能够在脸上显出什么来!”
阿嫂毫不犹豫。
“我去!”
阿嫂到洎江,当了家佣,专守共产党秘密联络点。
卢秀儿带着庆儿来了洎江,阿嫂边带庆儿边担当联络守望任务。
阿嫂极为疼爱庆儿。
申强叮嘱说“阿嫂,庆儿小,小心他说走嘴。”
阿嫂说:“宋先生您放心。”
阿嫂知道申强是闻名苏区的神枪手,她从来不提这事。
庆儿只知道爸爸“当老板,挣大钱”,不知他爸爸是神枪英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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