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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消逝的碎片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太阳从海面的这头升起来,又从海面的那头落下去,我看着太阳从海面的那头落下去,又从海面的那头升起来。这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花花公子一共醒来了六次,而花花公子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我和女性人格就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

我想花花公子一定很苦恼,毕竟一觉醒来之后,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死掉的情况,一定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当他在这一个星期之中几乎走遍了这座岛上的每一寸土地的时候,我和女性人格一点都不会感觉到意外。

如此我才明白了如果永远沉寂下去,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孤独。

而由于岛上再也没有了其余人,所以女性人格倒是可以放飞自我,自在的控制这具身体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除了在上厕所的时候她显得咬牙切齿之外,在其余方面,她倒是要比我们这些粗汉子更爱惜这具身体。

似乎女性都是爱美的。

她控制着这具身体收集淡水,她控制着这具身体去摘野果。似乎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让她开心上大半天。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在想,当四个灵魂挤在一具身体里的时候,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女性人格的那种快乐无关于除了自身的任何东西,那是一种纯粹的快乐。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女性人格给自己起的名字是“女王”。

连取名字,都透露出了一股强大的控制欲。

在她享受着纯粹的快乐的同时,我则是在思考着。

聪明人的思考就是,当一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就再也不要去干扰它。我和女性人格的价值观使得我们势必没有再谈下去的机会。但我始终认为,即便我们三个都是被创造出来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齿轮到底有没有用处,是齿轮本身决定的,别人并不能决定。

因此我能决定自己的去留,却不能决定女王和花花公子的去留。

但女王的确是杀了人,为此她在这个星期做的另外一个工作就是,一遍一遍反复听着mp3里面的对话,并且利用物理手段,在能保证宿罪不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将我和陈大豪之间,关于她杀死刘菲菲的这件事情删去了。

她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而我也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到最后,女性人格能否成功独占这具身体,那已经不是我能看到的未来了。

海面上的云散开了又聚集起来,聚集起来又散开来。

有船从海的那面驶了过来。我站在沙滩上眺望,远远我看到了那船只上面写着的“警察”这两个字。

“看来台风终于是过去了。”女王这样和我说:“记得我们的约定,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如果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结局就只有同归于尽一条。”

“你觉得花花公子会崩溃么?”我问道。

“任何人都是会崩溃的,除非他的心里完全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在乎的。你和花花公子一样,有了了自己在乎的东西,那东西就成了打败你们的弱点。”

我看向了女性人格:“那也就是说,你也会崩溃了?”

“我不会。”女性人格说道:“因为我没有在乎的东西。”

“是么?”我再次问道。

“是。”女性人格斩钉截铁回答。

我叹口气对女性人格说道:“那你麻烦你不要站在聚光灯下说话了,要不然别人会疑心的。我答应你在我见到安画微,说出我想说的话之后我就会主动离开。但我必须要提醒你,我和他们之间肯定会有平常的对话,以你的聪明,应该能听出什么是隐喻而什么不是,不要太激动。”

“我还不需要你来教导。”说着,女性人格已经退出了聚光灯下,可依旧站在我的身旁似乎随时都准备着挤进来。

当见到那些警察的时候,我该如何做呢?

是按照我和女性人格说好的那样只字不提,还是抢先在女性人格动手之前,说出这个秘密。如果是后者,我是否有把握快过女性人格,让她不伤害任何人。可她即便没有办法伤害别人,也总有办法伤害自己。

我叹口气,我相信花花公子。

船离着我们越来越近了,我甚至看到了屹立在船头的那个人,那不是别人,是榆州市刑警队队长闫知著。

久没有看到闫知著,如今忽然打了个照面,我心中竟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看到我这个样子,女性人格噗之以鼻:“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感性的人了?继承了我的理智的人,怎么可能对这些人产生什么情感?”

我自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船只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岸边。

一艘快艇直奔岸边而来,开船的人正是之前送我们来岛上的那个老头。而船上坐着的,自然就是闫知著,吐死鬼,温雅,刘建以及那个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快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安画微。

因此直到几人踏上了沙滩,朝着我这里奔来的时候,我依旧呆立在原地,想好的那些见到他们的台词,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闫队长,我的任务……”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闫知著已经一把抱住了我,对我说道:“你们刚上岛,就迎上了台风……”

闫知著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扣子以及mp3,对闫知著说道:“除了我之外,岛上的所有人都死了。扣子里面是第二批来卧底的人拍摄到的画面,mp3里是我和凶手的对话。两个结合起来看,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好。”闫知著有些愣神,想必他也没有想到,十五个人上了岛,现在活着下岛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水,淡水。”闫知著显然发现了我干涸开立了的嘴唇,开口说道:“马上拿淡水过来。”

“饿。”我笑着对闫知著说道:“这岛上能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上了船再说。”闫知著扶着我,吐死鬼见状,赶忙扶住了我的另一边。

我看到安画微就站在我的身旁。

她好像比原来瘦了一些,又比原来高了一些,头发似乎也比原来更长了一些。我看着她的脸,明明我们分别只有个把月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看到她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她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可我能够感觉到,她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我们就这样上了船。

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众人说道:“跟着摄像头,你们就能找到前面的几具尸体。往后看,烧焦屋子里有两具尸体。在明月桥石板路西北方向的森林里,有一个塌陷了的坑洞,坑洞里面有一条甬道,甬道口旁边,顺着血迹往前走,可以看到一具尸体,再往里走,选择左边的那条甬道进去,一个小空间里还有两具尸体。尸体旁边是一个金库,里面放着大约价值六个亿的黄金,金库的密码是13749,对了……”

吐死鬼挠着脑袋对我说道:“不是宿罪,干嘛这个着急说这些,尸体在岛上又不会逃跑,等你休息好了之后,我们跟着你去找尸体就行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我要沉寂了。”

“没关系。”温雅说道:“花花公子可能不了解全部的事实,但是等你醒了之后也是一个样子。”

刘建也开口说道:“我先带几个刑警去岛上看看情况。”

我拦住了众人,开口说道:“我说的沉寂的意思是,我以后再也不会醒来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而在精神领域中,一旁的女性人格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解释。

“温雅之前说过,如果一个人强忍着不愿意沉寂,那么在他最终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岛上的情况错综复杂,我一刻都不敢沉寂。我有预感,这次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来了。实际上现在,我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了。我走的时候,想填饱肚子。”

众人只是呆呆看着我,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永远也不会相信,我竟然会永远离开他们。

温雅是第一个忍不住眼泪的人,紧接着是吐死鬼,然后是小刘。

“你不是在开玩笑?”闫知著似乎是唯一还保持着理性的人。

“我不是花花公子,从来不会拿这些事情开玩笑。”我站了起来:“实际上宿罪还在,只是推理者永远不会上线了。”

“你原来很不喜欢这个称呼。”闫知著说道。

“是啊。”我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理者听起来也很舒服了。和你们在一块的短暂时光我觉得很快乐,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我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

我再看向安画微的时候,她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走到了安画微的身前,拉起了他的手。

“我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安画微,我从来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可在岛上的时候,我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件事情——永远不要欺骗自己。”

“安画微。”我认真说道:“我爱你,但是我必须要走了。”

安画微死死抱住了我,眼泪打湿了我的肩膀。

“我也爱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

我和安画微都不是勇敢的人,因此这样的画面是我承受不住的,所以我很自私,不再打算听她说什么了。

在安画微依旧哭泣的时候,我已经悄悄离开了聚光灯,朝着黑暗中走去。那种几乎撕裂了灵魂的感觉吞噬着我,像是把我撕成了碎片。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我的身子逐渐碎片化,飘散到黑暗中的各处。

一只小手拉住了我的指尖,那是小男孩。

我用残缺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永远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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