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摩托车轰隆隆从街那头奔来,后面呼呼跟了一辆卡车,上面载了十几个国民革命军士兵。摩托车在离面馆二十多公尺停下,几个便衣跳下来。
一个说:“队,队长,黎,黎科,科长说,要,要小,小心,那,那-----”
一个壮汉吼道:“妈拉个屌的!那个是共产党神枪手,老子等了好久了,就等着会会他!七奎,老子要是栽了,也是技艺不如人。你们给老子顶上去!”
七奎道:“是,队,队长。”
姜贵憋了多日的怒气,如晒了几年的干柴被点燃。他掣出双枪,两手向下一擦,腰一弓,嗖地一下出去,到了那院门前。抬头一看,一脚蹬出去。
院门喀嚓响了一声,晃晃悠悠被黑色锁拉住。姜贵后退一步,前进一步,再起一脚,两扇旧院门一起倒进去。
姜贵带人一拥而入。
面馆这边早就听到动静,客人伙计老板厨师都战战兢兢地探头看。两个国民革命军士兵冲进来,用枪顶住所有的人,喝道:“搜抓赤党,都不要动!”
大家都不敢动。这时候,外面远处传来枪声。
申强跑得很快,一个小弄堂接一个小弄堂穿行。
他看见一个警察,便略微放慢脚步。
警察喊一声:“宋老板,有事吗?”又赶紧往申强跑的方向看——他以为申强遇到了小偷,准备帮忙抓贼。
申强说:“没事情,我的一船货,泡了水,得去问问洋人保险的事情。”
警察说:“那好,生意上的事情,兄弟我不懂。您去,有用得着的跑腿事,您吩咐一声。”
申强说“好咧”,又跑起来,很快转弯不见。
警察在后面摇头道:“天灾,有钱也挡不住啊!”
申强跑到一个僻静处所,在一堵墙之外,放慢了步子,前后看看。随即加快几步,微微扭身,跑出一个小弧线,蹬墙而上,跳进了院子。
这是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房屋。这家男主人去世,女主人随儿子去了南方。一年之内不会回来,也无出租意愿,只是在警察局里打发了钱,常常有警察来看看,防止有贼人拆房子卖木头。
申强奔至屋边,攀上窗台,推开一木条,手伸进去,打开窗栓,推开窗子,跳进去。
他很快到了顶层阁楼。从阁楼角落旧物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打开,拿起一枝汉阳造步枪。从阁楼窗子看看远处树尖,无风。
十秒钟之后,第一发子弹出膛。子弹直奔远处的一个黑色物体。那是西码头口处蹲在一个土台上的大破铁钟。铁钟是数百年前铸造的,钟上铭文记载了某年洎江大水之事。被申强等人当做了紧急警报器。
第二发子弹,直射另一方向的古塔上的风铃。
再转一个方向,三点一线对准了遥远的一家茶楼的天窗。
那天窗很是宽大,因是斜面,距离又实在太远,看过去,夕阳中那天窗就好像是准星顶端一粒闪光的沙尘。申强屏住呼吸,轻轻压扳机,子弹出膛。那闪亮的沙尘被抹去了。
三个方位的最危险警报都已经发出。
码头那
一片,有充任搬运工的好几个队员。
古塔附近,有好几名队员散居。
远处茶楼那里面,有两名队员,都是在费烈离开手枪队后才进的茶楼。一名队员跑堂,另一名是帐房先生。天窗碎裂于枪击,他们会立即发出连续警报,通知住在那一带城区的队员。就是通知不到,那一带的几个队员只要按照规定,赴队部前,先看看茶楼的天窗就行了。
申强早已经和队员们约好,听或见到警报,绝不可再到佘家木器行,赶紧到第二集合点,看清楚安全信号,才可联络进入。
第二集合点,费烈不知道。
申强吁出一口长气,起身,提枪下楼,仍从窗户里出去。
关上窗子,将汉阳造步枪扔进后院的几乎已经被长长草木盖严了的水塘。
他脱了长衫。身上是一套绸衫裤。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抹假短胡,粘在脸上。先听听墙外动静,翻过了墙去。
远处有敌人军警叫喊,正向刚刚响枪的这里赶来。
申强听了听,想:“看来敌人已经开始了大行动,把这一带军警调走不少,这赶过来的,没几个-----”
他根本不想和敌人在这里周旋,撩腿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申强见人多的地方就走得慢些。
他压抑着激动不安愤怒,尽量走早已偷偷练习过,从来没亮出来过的晃悠步子。
一些路人看他像侦辑队或是包打听,都闪避他。
有平日认识他宋老板的人,疑惑地看他,举手到一半又缩回去,申强一律不理,自顾走去。没人的地方就狂奔。
街上有些乱。不少人慌慌张张地走路,显然是受了惊吓。
申强走的是捷径。
行走间,听得路上有人说:“-----那边响枪了,码头上打死了人------”
有的说:“-----老古塔那边打死了人。”
再走一段,看看接近木器行。
“不好!”
前面路人纷纷向这边跑,有的喊着:“封路了,封路了!”
申强心向上提。“妈的,敌人从省城来的通报,看来走的,已经绝不止警备司令部这一条线-----”
他的心忽地一下沉下去,砸得胸内生痛。他听见,他最担心的那个方向,有枪声传来。
看见前面已经过不去,申强转身向回走。
走不多远,拐进小巷,他开始加速。翻墙穿门,大多人家见他模样,不敢作声,都躲进屋去。有两三处人叫:“干什么的?”申强只作不理。
“这早已经看好的路,原来以为不大会用上,没想到还是用上了-----”申强心里冒火,动作嗖嗖。穿房过墙一段,他上了房顶。暮色中他快步向前,跳跃翻滚低姿高步。
突听前面下面有人喊:“房上有人!”
申强一猫腰,转身回窜。
身后砰砰啪啪,响起枪声,子弹正是打在他刚才的地方。
申强的枪已在手里。他快跑,并不回头。
他知道,这暮色中,下面埋伏在这一带房角巷
口的反动派军警,看他清楚,而他却看不清下面,毫无制高点的优势可言。再要从房顶往前去,等于给群敌送活靶子去。
回跑一段,到了原在队里给大家说过的一处观察联络地点。
申强贴着一道院墙看过去。那边墙根有两个黑影。
申强看出是谁,呼道:“老佘,小薛。”然后跃下去。
这两声他必喊,不然,高度紧张的两位很可能立刻开枪。
佘老板说:“队长,狗日的叛徒——反动派好快,把木器行围住了!老郁,阿亮,小陈-----好些弟兄在里头!”
夜色中,佘老板满脸悲愤。
小薛说:“队长,我们冲了一下,敌人追了我们几步,又缩回去了。”
申强知道小薛的意思,小薛和佘老板是想把敌人引开,好让里面的同志冲出来。
佘老板顿足道:“我不该让弟兄们歇手,不该呀!”
队里安排,进行了第二秘密集合点和队部两个地方地下暗道的各自延伸挖掘。
第二秘密集合点的地道延伸已然完成。佘家木器行地下室也已经开始了延长挖掘,
佘老板有两次看同志们辛苦,让他们停工休息。其实也没歇下来多少工。佘老板现在心思大乱,愤懑在胸,所以自责。
申强问道:“你们带了几把家伙?”
佘老板道:“我这一把。”
小薛说:“我这有两把。”他有货推车,带着比较方便。
申强道:“小薛,给我一把。”
申强把两支手枪都提在手里,说:“我先冲,你们在后面跟上来,咱们干敌人一家伙!争取吸引他们移动。
你们注意,冲的时候,找空,尽量贴墙,找门口角落,敌人如果向这边过来,就好办了。还有,老佘你在后面,注意后面动静,不能让反动派包了饺子。”
佘老板和小薛都说:“好!”
他们见打过大仗的队长靠墙站立,正在作深呼吸,把精神提到十足。两人也都微微弓身,做好冲锋准备。
申强伸头到墙角外,立即缩回来,说:“不远就有两个,准备冲。”说着,一闪出去,双手同时开枪,人已如箭般射了出去。
小薛紧跟冲出,佘老板在后紧随。
跑出不到三十公尺,见到地上躺了两人,都是国民革命军士兵。其中一个,佘老板跑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右臂一摊,长枪脱手,微光中可见那眼睛闭上。
申强已经拐弯继续跑,小薛老佘也撒开腿猛追。听得前面枪声密集。
跑动中申强突然卧倒,双手前伸,连发数枪。小薛也赶紧趴下。
佘老板在最后,闪在一个门洞里面。他推了推那门,关得死死。老百姓们都知道出了事,肯定连顶门杠都上上了。
佘老板再起步向前冲。见地上竟然倒了五六人,都是着军装的士兵。
佘老板和小薛见到队长大开杀戒,一时间两人都还轮不上出手,心中惊佩不已。
耳听枪声响处渐近,又是一个巷口,申强手一摆,拦住正要冲过去的小薛老佘,急声道:“等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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