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你不认识我了？”来人满面笑容，伸出手来。
申强的手也伸了出来，却没握对方的手，而是两手一合一拱。“哎呀，这不是——”
申强把这个是字拖得很长。他脑子里念头百转：“------这怎么回事？这人来找我？穿了这一身？”
来人一袭长衫，也转而一拱手，却不接上申强的话尾：“宋老板，不请我里面坐？”
申强似刚刚反应过来：“啊呀，对不起，里面请。”他一闪身。
来人一晃而入。
申强留意着来人动静，眼睛迅速地在院门外四下一扫，退一步，插上院门门闩。
“您楼上请？”申强笑咪咪地问道。
他不提来人的身份，好似不必提，也不必说，老朋友一般。实际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此人正面相对说话。
看着来人脸上的笑容，申强的脑海里，浮出已去了工农红军的王家同的脸，和另一张自己并未见过，可以想象出来的面色苍白，眼神坚定的脸，那应该是牺牲了的商杰士。
来人说：“不上楼了，就在楼下吧。”说着向后退了两步，口里道，“听我说——”
申强脑中疑问更甚，他看出，来人长衫之下，腰上应该掖了短枪。
“您先生是？”申强还是装想不起来，这个时候，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来人刚刚收敛起笑容的脸上，又微微带笑：“老申同志，我是吕行，从洎江警备司令部来。”
申强惊奇道：“啊呀，是警备司令部的吕秘书。
您可是稀客。怎么有闲空，大驾光临宋某陋居？未及远迎，我这，还，还没认出您来，恕罪恕罪，您这，”申强手一比划，“您这一身，不像啊！您身着戎装时候，那是威风八面-----”
申强边说边比划，边向前靠。他清楚地记得，王家同说过，这吕秘书，手不弱。“不能让他拔枪！”
申强向前靠拢的步子是先缓后急，他缓步向前，吕行却是两手不动，脚下急动，两脚在地面划拉，滑步古怪。申强警惕心大起------只见风起，吕行长衫飘飘，急道：“老申，你看地面！”
申强正要加力加速，突听得这一句，眼光略微向下一扫。他的身体僵住了。
地面上，吕行古怪步子滑动不停，刚刚在地面上划拉出了一个图案。
这院子里地面被申强设计，有意保持了一层表面薄薄灰土——以便于观察到任何人偷入此院的痕迹。
这图案是一个符号！
这符号，不规则，不对称，不美观，却很清晰。
正是申强刚到洎江，七号老师在一间茶馆的茶桌上，用手指蘸了茶水画给申强看的符号！
平日里，申强在脑海里复习记忆需要记住的事物时，必然复习到这个符号。这是一个什么都不像的符号。他回忆复习时候，有时候自己都会心地微笑。七号老师设计的这个符号，独特，不会和其他图形巧合------老师当时说的非常清楚，“如果谁向你显示这个符号，他就代表了我。”
“老申，”洎江国民革命军警备司令部机要秘书吕行说，“请进屋说话。”
到得楼下屋
里，申强仍不开口，只是一副讶然不明的样子。他已经镇定了许多。他要等吕行吕秘书自己说。
他想到：“吕秘书如果是自己人，我的疑问，他当然非常清楚。”
吕秘书没有辜负申强的期望。
吕秘书说：“老申，情况紧急，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七号老师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我这颗钉子，就得钉在警备司令部。老申，我知道你的疑问点，这是最关键所在，也是我能够通过几次敌人内部秘密审查的主要原因。七号老师嘱咐过我，最紧急关头找你，第一，出示符号，第二，解释那次击毙叛徒商杰士的原因。”
申强的眼睛瞪大，这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吕行说：“长话短说-----”便迅速解释起来。
商杰士到了白区之后，思想迅速起了变化。尤其当他知道，自己过去留学的同学，在国民党的，都当了官，不在国民党的，也是有了挣大钱的职业。在共产党的，却都是提着脑袋，为那看不见将来光明的事业流血牺牲。不少人不仅人亡，而且家破-----
商杰士打定主意，要改换门庭。他写了一封密信，写给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警备司令部何司令。这封信，悄然落到了吕行手中。
当时时间极为紧迫！
商杰士的信上，说明他自己在洎江是养病休息，与洎江共产党地下组织有间接联系。如果政府需要，他可以帮助政府，搜剿洎江共产党地下组织和秘密武装。他希望政府马上和自己联系。如果两三天内不得回音，他将直接到政府部门自首。只是那样一来，他自己的情报价值很可能大打折扣，因为共产党在洎江和在别的地方一样，必然眼线甚多。一旦泄漏消息，洎江共产党很可能迅疾逃遁无踪，而他自己，也很可能遭遇杀身之祸。
吕行清晰地急速说明着，“------我当时，通知了老发发老大同志，我俩决定，我利用职权，尽快处死叛徒！
我行动了。还算赶得及，成功了。
这件事情，已经在系统上级，在苏区，都有秘密备案，商杰士的那封密信，就在系统上级负责同志的手中-----”
吕行的目光中，充满果决！
申强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吕行的手。
“老吕同志，你行，你行啊！”
申强已经不知用什么话语，才能表达心中对眼前这位战友的钦佩之情。“面前这老吕同志，连睡觉都在龙潭虎穴中！”
申强少有激动的时刻，此时他心中了然。吕行，就是省委个别同志知道，系统上层直接掌握的内线！他已经多次为洎江党组织的生存，为扫除危害极大的叛徒，立下无法计算其价值的功勋！
“老申，”吕行说，“何启廷和黎之虎他们，两周前已经再一次列出了秘密调查名单，一项项一人人排查。
从我的情况看，这次已经很难躲过去。上级已经从其他途径通知了我，争取拿到反动派这次对我苏区大围剿的作战计划第二部分，就立即撤出。
我已经把这情报弄了出来，交给老发，转交给老代表，要由市里秘密电台发出去。同时，我联络的一个内线同志，已经出动，破坏了敌人的侦测电台，然后撤退了。
现在，不知情报发送得怎么样了。”
申强立即想到，面前这老吕同志过去直接由七号领导，七号走后，转与老代表联系，而老发大哥，则是其中联络人。最机密的内线，即便是自己组织内，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申强说，“情报应该正在发送之中。老吕，你这，就算撤出来了。好啊！你怎么走？躲一段，我们送你走？”
“不必，”吕行道，“我有安排好的撤退路线。”又注视申强。
申强恍然，想到：“老吕已经获取了重要情报，也到了撤退时刻。他可以立即撤走，却专门来找自己接头，必是还有重要事情！”
“老吕同志，你说。”
吕行告诉申强，就在他将反动派围剿后续计划交给老发，回到警备司令部之后，他又签收了三份电报。都是国民党省城行营来的密电。
头份密电说，已经从投顺政府的共党头目处得到重要情报，洎江共党地下组织有望在短期内被连根铲除。详情，将在其后续告。
第二份密电说，行营侦缉处将在短时间内，首先电告洎江共产党地下组织情况。
第三份密电说，在洎江军政最高指挥中枢，很可能有共产党秘密情报人员潜藏，政府多次搜共行动失败或收效不大，应与此共党内线捣鬼有关。已经投顺政府的共党骨干分子，不日即将抵达洎江，希望收此电后，谨慎保密，以防共产党潜藏人员得悉，破坏政府破获行动之成效。
吕行掌握有警备司令部的密电码，先行一步快速译出电文，大吃一惊，立即开始紧急行动——他本来是要在明日凌晨离开洎江的。现在改作与申强直接联络，报告三份密电内容，然后撤转。
“何启廷这两天到西边检查驻防部队配合反动派大队的事务，原定今天晚上回来。他回来后，可以很快知晓密电内容。再者，行营侦缉处和这边侦缉科都常用电话直接联络，也许，敌人现在已经从另一通道，正在联络中-----”
申强虽已有相当的思想准备，也不由呆若木鸡。他站在那里，只觉脑袋里轰轰乱响。
吕行说：“老申，老申！”
申强似醒过梦来，说：“老吕，这他妈的，是谁？”
他的粗口，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出了叛徒，妈的，又出了叛徒！”他继续嘀咕。
吕行急问：“老申，我听老发大哥提到，老费去了省城？”
申强愣然：“是的。我们已经派人在那边找他，这边开始了解-----老费是省委委员------”他的脑海里，一块阴影逐渐扩大开来，愈来愈浓。
就听吕行喃喃道：“这么说，老费也是老同志了，还担负了领导-----”
申强看看，吕行的眼睛中，有些茫然。
申强心中猛地一震，想到：“不好，我们都有些感情用事，忘了规矩和纪律！”
吕行的目光和申强一对，吕行也似惊觉：“啊，老申，我们——”
“我们不能只从感情和侥幸心理出发思考，”申强低沉道，“那会误了我们组织的大事。老吕，你马上走！”
吕行略一迟疑：“我是不是和你们一起行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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