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向码头船坞溜去的两个便衣汉子连忙站下，转身满脸陪笑。
一个胖些的说：“姜大队长，我们是西江那边的同行，到洎江办一点事，刚好走到这里看看江边风景，不巧赶上姜大队长办差。我们想就不要打扰洎江弟兄们办差了，就打算悄悄走了的好。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姜贵冷冷一笑：“不巧？老子看是太巧了！你们两个小子，敢说跟这堆货没有一点关系？”
两人慌忙摇手：“没有，没有！绝无关系！”
姜贵说：“那好。你们是西江那边哪个队上的？”
两个汉子互相看看。还是最先说话的这个胖些的说：“我们是西江盐溪侦缉队的。”
这会儿连拉篷布的侦缉队员都停了手，往这里看。
姜贵说：“好。现在这样，你们先把你们的家伙交出来。等我们办完事，再还给你们。”
两个汉子互相看看，面有难色。
姜贵笑道：“派你们出来的人没有跟你们说，遇到眼下这种情况怎么应付是吧？
老子告诉你们——交了身上藏的枪，跟我们走。先蹲几天，保证不打不骂。你们说出谁派你们来的，派你们的人又跟谁有关系。啊哈。
你们要是不交出身上的家伙，我怕你们不小心出了码头，溜到市里医院，再不小心走火，打死了刚才跟老子说话的那位先生。”
两位汉子面上彻底失色。
他们看看姜贵两手垂下，一副令人心惊的架势。再互看一眼。胖些的说：“姜大队长，好说好说。我们只是受上司指派，这样，我们交家伙，交家伙。”
姜贵一摆脑袋，两名手下快步上去，从两汉子的身上摸出手枪，又搜了搜他们身上。
姜贵笑道：“两位都是受人之托。即便是违反了政府的禁令，我看只要不是跟赤党有关系，两位还有机会拿枪继续为国民革命效力。”
两汉子惶恐，都叫：“绝没有关系！跟赤党绝没有关系！”
姜贵说：“好。弟兄们，拉开篷布，看看这帮人弄了什么样的货！”
其后的事情，发展正如姜贵预料的一样——与巡捕房探子艾七拾到的检举信中内容相同——货场上临时堆放仅数小时的货物，一半以上的木箱里，装了鸦片烟膏。
很快就查了个差不多。
这批鸦片烟膏从数省边界大片山区秘密集中到西江省盐溪城，再从盐溪城装船，走河入江，到达洎江。
案子报到南江省城行营，其中初步牵连的人，连行营主任都觉得棘手。国民革命元老夏秋民主动承担了负责续办事宜。
案子深入调查下去，查出了这走私鸦片大案的最大主谋，乃是生意涉及多行业的一个商界有名青年俊彦。
这青年大老板的舅舅，乃是国民革命的老人阚参议。
阚参议对国民革命忠心耿耿，甚至还献出了儿子的性命——青年军官小阚在追剿赤匪的战斗中，牺牲在某地山区。
夏秋民将案情密报南京军委会上层。
实权大人物震怒：国难两端，内外不安，竟然有人他娘的利用国家部门和外国租界捣弄这个！“娘希匹！”遂下令：“严厉查办！”
青年大老板入狱。
阚参议痛心疾首。老头真地压根儿没想到做着日进斗金生意的外甥竟然会弄起这门子邪门生意来。
老头已经没了儿子，就指着这外甥当儿子挣出一口气来，不料小子竟然——老头一口气难上来，差点蹬腿，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人救过来了，弄了个半身不遂，回家养着。
好在家里钱财不缺，多雇好几个人照料老头和全家。
老头万念俱灰，没了为事业操心琢磨的劲头，也没心思再替外甥扫除生意障碍什么的，只希望外甥留得命在便罢------
上头还是给国民革命老人留了面子和里子，只将老头外甥判了十年。
后来青年大老板住监狱不到十个月，保外就医出了监狱。从此不再干任何冒大险违法的生意。公司规模缩小了一些，倒也与世无争，继续声色犬马地生活着------
政府军队方面，牵扯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官员。
一时间，有门路的拼命找门路，门路不多的玩命送钱，求爷爷告奶奶，鸡飞狗跳，乱戏连连。
一折腾就是好几十天，终于渐渐平息。涉案政府官员部分判刑，部分受处分罚款撤职降级不等。也有被判死的。
被判死刑的人中，竟有原共产党组织中的人物。报载评论，“-----早年误入歧途，后弃暗投明者，咸为政府所重视----不料有某人竟不思正途进取，再入魔道，终惹最高当局震怒，下令依法严惩。人生如此，不令闻者感慨乎？仅感慨已，无同情也。是为众人戒------”
暗中设谋揭发此案的地下共产党人听闻后续，多喜道：“妈的，搂草打兔子，顺便干掉了叛徒，好！”
此前，地下共产党人已经紧急秘密通知了陆先生，要他注意几个方面-------接到秘密预警的陆先生，正开始作“迎敌”准备，听到“敌方”基本完蛋的消息，又听得了不久前岗州发生的事情。他想了一阵子，微微笑了。
夜里，陆先生再设表兄老许的秘密灵位，带笑含泪祷告：“哥，我特来告你知晓，你的同志们好是英雄了得！-------”
老耿进到木器店院里地下密室，送来一份情报。
情报并未写在纸上，只是由老耿口述。
老耿说：“这是老发大哥告诉十华的，十华经过店铺时候报告的，内线出来的情报。”
几个人听了情报内容。
佘大老板嘀咕说：“------内线同志总是弄暗语，还变招数，猛一听都听不出重要性------”
老郁说：“老佘哥你自然知道，这是内线同志冒了多大危险传出的情报。”
佘大老板立刻说：“是，政委。我得耐心些。”他立正得中规中矩。老郁和申强都笑了。
申强笑道：“佘大老板你就是心里着急，好奇，总想知道这位秘密同志是何人。这样，你在洎江这里当老板装样子，也让你憋久了。等这段任务完成，咱们转移进苏区之后，你可以到机要部门工作。那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这位内线秘密同志底细了。相信你到时候也会守好机密。就连我和老郁，想从你嘴里套话都套不着-----”
佘大老板连忙说：“别别！队长政委，咱们到了苏区，我还是跟你们干，给你们当参谋。跟敌人打仗，还是自己用熟了的同志弟兄得劲不是？”
手枪队军政核心骨干几人都大笑。又都停了笑，再次仔细地看各自记下来的情报暗语。
暗语情报内容为：敌正调动人手，欲破坏我某地区组织。该地距洎江约四百到五百里。
申强拿尺线在地图上量度，以洎江为中心划出半径一圈。再将可能的城镇列出。
老郁和老佘派出一群弟兄，迅速收拢各路情报。主要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敌人军警部门各种中低档次狗鸡猫屌情报。
低档次的情报，有时候能够极为准确地验证估测。
比如说，敌侦缉队中的某骨干好手，突然到绸缎店里买了两块料子。而他的老婆又大嘴吹乎，说是要给娘家老人带名贵衣料去。这就给有心人提供了猜测的依据------
各种情报综合分析下来，指挥部认为，两个地方的可能性最大。一个是往东的甸江镇，距离洎江四百二十里。另一个是西江的西梁镇，离洎江四百七十里。
立刻派“哨子”前往东江，让那边秘密电台发出给苏区总部的电报，敌人准备动手破坏我某地组织，是否有重要组织同志在上述两个城镇中之一？暗语电文简短：“听闻收益不佳，是否九分号二分号某处生意不好？请速复。”
分号号码都是预先固定好的，
小覃赶到了洎江秘密基地，带来了北江省城警备司令部的潜伏内线老条报出的重要情报。北江省城敌人侦缉大队集中了三个行动小组，正在作出发准备。方向大约在北江省城西南不远。
都不用看地图，几个人一齐说：“看来很可能是西梁镇！”
天早已经黑透，赵十华在街边上了一辆黄包车。
他对车夫说：“老发大哥，大姐已经听到了上面公司的回复。”
他说的，是地下市委秘密电台守台的卢秀儿，打开电台只收听不发报——但凡有重要紧急请示事情，由东江台发出后，当日晚上固定两个时间，上级将发出回复，每次为时极短——卢秀儿已经听到了上级发出的回复电文。
老发轻巧地跑动，右手抬起，摸一下脖子上搭的毛巾。意思是：“你说。”
“二分号关闭，速办。”
老发放慢了速度，停在一家酒馆门外：“探长长官，到了。”
赵十华下车，递钱的时候，老发低声说：“二分号关闭，速办。”
赵十华说：“行了，不用找了。”
老发说：“谢谢探长长官。”拉起车一溜烟走了。
三十分钟后，老发的黄包车上，坐上了一个手持文明棍的老头。
老发只拉了这老头十分钟，跑出去二里多地，就停下了。
老头下车，走进一个院子。
院子里地面放了两盏马灯，有两个年轻人正在修理一辆自行车。旁边地上还黑乎乎躺了好几辆，都是残破品。
院里一幢平房，比地上躺的自行车还要残破，前门都没门扇，堂屋里向上可以透过屋顶破洞看到天上星星。向后可以看到后院墙的后门。后门关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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