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沙联络站的这两位，从各自参加革命的那天起，就决心为革命，不惜牺牲自己生命！
老郅父母早亡。他经亲戚帮助，读完了师范学校。再经亲戚的朋友介绍，到了离隔江三百里的地方上，一间小学里当教员。
还没去的时候，介绍人就跟老郅说得明确：“你到那里教书，薪水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些风险。”
老郅问：“什么样的风险？”
介绍人是个商人，说：“那边地方上有些不安稳。”
老郅问：“怎么个不安稳法？”
“南边不是闹革命党么？说是迟早要往北边打-----你要去的地方，据说当地农民也弄了些秘密农民协会什么的。”
老郅笑道：“我靠教书吃饭。这思潮那主义的，在师范里就有。我不闻不看，光是师范上学的书，要念好了就难，还顾得上那些？我从来不问那些什么政治的事情-----师范里后来被当地政府捉了几个人去。我不也没事？正常毕业了。”
介绍人说：“这就好，只要不跟着闹事，顾自己过日子，就可平安。”
老郅在镇子小学教书几个月后，想法慢慢地起了一些变化。
一次急变，发生在在那次镇上集市所遇事件后。
一位山间种瓜的老农，善良忠厚，常送瓜到小学，便宜卖给师生。
那次老农在镇上卖瓜，几个士兵吃瓜不给钱，说他们是镇长的亲戚。
卖瓜老农并不争辩，默默收拾兵们扔下的瓜皮。
旁边人群中有人骂一句：“糟害老百姓的丘八！”
几个北洋兵大怒，却是一时寻不见骂他们的人。
兵们破口大骂，众人散去。
几个兵痞转过头来，大骂老瓜农的“先人”，又抢老农的卖瓜钱。
老农终于爆发，持刀对抗。一个兵——后来证实是镇长的一个亲戚——开枪，打死了老农。
小镇集市顿然大乱。
老郅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他回到学校，跟自己同事老张说：“打死人了，事情闹大了。听说县里警察局已经来了人-----这件事情，我可以作证，从头到尾我都看在眼里，就是那几个当兵的欺负老百姓！”
老张摇头笑道：“小郅先生，你还是太年轻。这件事的后续，怎么会按照你想的那样？你在城里师范读书时候，难道对社会上许多事都不了解？”
老郅不怎么懂老张的话。他在师范的三年，还真从没参加过什么学生闹事活动。
某次，学校学生被捉关几个，学潮被镇压，他还劝过同学，“好好读书，以后好做事。我们这些穷学生，能够闹出什么来？是非曲直，等以后自己有了本钱再去论说-----”
他不怎么相信同事老张的话。他想：“这世界，总还是有一些天理要讲吧，何况还死了人------”
却总也不见警察局的人来问他什么。
他忍不住，到街上转一转，连个警察的影子都看不见。
听路边人议论，警察局的人正在镇公所吃酒。
天还没黑，小镇上的锣丁——这是小镇居民给专事敲锣的团丁起的称呼——便把锣敲得震天响：“革命党闹事，咣！——政
府军警为维持社会安宁，咣！——百姓安居，咣！——坚决对暴徒实施正法，咣！——各家各户，咣！——农工学商，咣！——看清人和事，咣！——勿受乱党煽动，咣！——暴徒伏法，咣！——悬首示众，咣！”
老郅愣了。冲出小学校校门去。
他看到了老农的首级，在一木笼中。木笼悬挂在镇中心镇公所门前的旗杆上。
老郅一夜未眠。
他下定了决心，准备几天后南下，投奔革命党！
老农之死，引起了周围农村和镇上百姓的愤怒。
第二天，恶霸镇长和一帮团丁都不见了，听说是躲到县城去了。
又有消息传来，南方的北伐军正在向北进攻，势如破竹！
老郅决定等待北伐军到来。
又过一段，北伐军还没来，恶霸镇长带了团丁们回来了，说是已经归顺了南方国民政府，现在要和国民政府一条心，坚决镇压赤党和跟赤党跑的泥腿子们。
老郅懵了。近月来在课堂上，他也能说几句革命道理了，说国民革命的大势，说孙逸仙先生的伟大理想，说“国共联手，天下谁能敌？”这会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说什么？
又过一段，当地共产党发动了猛烈的暴动！
老郅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同事老张消失了好一段时间后，居然成了暴动的副总指挥。
一天，他接到老张托人带来的口信，便悄悄地做了第二天出发去找老张的准备。
黄昏时候，镇子里又传遍了锣丁的叫唤声。
“------赤匪暴动，咣！——政府消灭了他们，咣！——本镇暴徒张犯养明，咣！——乃是赤匪首领一个，咣！——国民政府悬赏，咣！——两千大洋，咣！——生死不论，咣！——大家齐心，咣！——消灭赤匪，咣！”
老郅把嘴唇咬得出血。
他决心按照计划，第二天清早就出发，去找“共匪匪首”老张！
当天夜里，他的房门被敲响。
老郅开门一看，老张一身血，手持了一支驳壳枪，伏在门外。
老郅赶紧连搬带抬，扶老张进得屋来，躺到**。
老张说：“我们这次暴动，算是暂时失败了。但是，这绝不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的彻底失败，这只是局部的一个小失败。我相信，将来的中国，定能插满红旗！
我挨了反动派的一枪，活不成了。我想把我这支枪，托你送到一个地方。不知你是不是愿意帮忙？”
老张望着老郅，目光中满含期望。
老郅只觉心潮澎湃难抑！
他说：“张先生，我这一段，想了许多。那狗日的恶霸镇长回来，居然是政府委派，听说因为杀共产党有功，还要升官！就是我再愚钝，也要开些窍！我收到了你托人带来的口信，本就要明天一早上路去找你们共产党。现在，你既然这样看得起我。我想，我这条命，一定交给共产党！交给共产党的主义！”
老郅接过了驳壳枪。
老张笑了笑，笑容惨淡，却是无比真诚。他伸手和老郅相握。
“好，小郅先生。你这样，到李家庄找张养洛，他是我的胞弟。你去，跟我的胞弟说，转告上级——暴动失败，全在于内部不纯，出了叛
徒！
跟他说，报告组织上，一定要吸取教训。
我死了不足惜，只要咱共产党人拿起枪杆子，哈哈，反动派想一统天下，一帮大老财加上帝国主义，想把咱中国老百姓当奴隶使唤，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老郅听得心潮澎湃，忽然感觉两臂抱着的人不动了。
老郅一惊，看一眼，同事老张，共产党暴动副总指挥，已经去了！
老郅连夜在小学校后门外稍远处挖了个坑，将自己的被褥床板都用上，埋了老张的遗体。还写了一张字条，“大忠大义共产党张养明先生”，并写了几句，简述老张生平，放在一只瓦罐里，用泥封上，放于老张遗体边。
他想：“我如果找不到张先生的弟弟，自己又死了，将来总有后世人能看见的------”
然后，他将老张给的驳壳枪装在包袱里，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小学校。
遵照老张的遗嘱，他悄悄找到了老张的胞弟小老张，把驳壳枪交给他，简单说了老张嘱托要点，和自己临时掩埋了老张遗体的情况。
小老张听了，泪如泉涌，说：“我一定找机会，把哥哥的遗体安顿好。谢，谢了------”
老郅心里难受得要命，也跟着垂泪。
他又想到：“我这想要参加真正的革命党共产党的打算，难道还要另找门路？”
小老张把泪一抹，问道：“请问你是和我哥一起逃出来的么？”
老郅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小老张是共产党！他是把自己当成像他们兄弟俩一样的共产党人了！
老郅不迟疑，也不虚掩：“我还没参加，本来想请老张先生带我入门------”
小老张说：“哦？是这样。你贵姓？”
“免贵姓郅，至理名言的至，加一个右边抱耳旁。”
“好，郅先生，你愿不愿意参加我们共产党？”
老郅再次愣住，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却听小老张说：“郅先生，不瞒你说，我是奉了上级命令，没有参加暴动------我哥跟我说过，你们那小学校里的一些事情-----我哥说，一些有文化的青年人，就想实业救国，当老师的人中，也大有人在，他们看不清——哦，这个我就不多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郅先生，我哥说过，你就是一个好青年！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参加我们共产党干革命？”
老郅的心情上上下下，起伏不已。而一个早已经萌芽，正在急速成长着的信念，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我愿意！”
小老张说：“好，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老郅成了共产党员。
没多久，小老张告诉他，上次老张参与组织发动的暴动虽然算是失败了，却是没有真地全军覆没——大约五分之一的力量，在老张等同志冒死掩护下，冲出了反动派的重重包围，已经和另一股大暴动的力量成功地合成了一股，并发展出来了一块小小的红色根据地！
老郅大为兴奋，坚决要求去红色根据地。
小老张笑道：“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带你去。”
老郅进入了红色根据地。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