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屋里，申强小覃老何老容四人，围坐一张桌子。
老容微微垂目，细心回忆，轻声讲述——靠近上海的交通站开始，各站人员接头暗号，紧急撤转方案中的新秘密地方，点点叙说。
另三个拿笔记录，记完一站，互相对一对，有不明确的地方，老容再补充一句半句。
一个多小时过去，申强说：“老容，你休息一下。我们先商量怎么派出人去。”和小覃拿着笔记，低声商议如何派人。
老何说：“老容，我天，你这脑子，厉害！怎么记得下来的。”
老容微微苦笑：“比起记忆力好的同志，我这不算什么。再说，光记性好也没用，我这条线，这不就出了大问题么？”
老何说：“反动派里，脑子鬼的家伙也不少。这跟打仗一样，胜败都是常有的。我原来那线，就吃过大亏！”
老容说：“希望这次能够挖出毒虫，补上漏洞。”
“一定！”
又过一小时多，整条线情况基本说完。
再迅速地一对笔记，申强说：“我看，抓紧一些，开始分小组，立即出动！”
另三人都说：“好。”
再过一阵子，积聚在这秘密基地的共产党地下武装高手们，开始陆续出动。
指挥部定下的统一行动时间，是三天后的半夜十二点。
在这个时间点，要求各站点人员，全部开始撤退转移！离开旧地址，进入预备站点。
有的，直接隐藏起来，等待组织“唤醒”。
这是一次覆盖交通线大部分站点的大撤转。
定在同一时间，就是要给已经掌握了部分交通线内情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现在就开始撤转，先得通知者先撤，势必惊动敌人，敌必大力抓捕已知的地下组织人员。
而秘密调查也将遇到困难。
留出时间，便可让到达远远近近各站外的“第三大队”弟兄做好准备，以便全线同时行动。
这里有一个具体的细节规定——负责各交通联络站转移的同志们，到达站点外围后，秘密观察，没有发现可疑，便可做好接头准备，在转移时间点即将到来时，同交通站同志接头，并传达老容指令：“立即转移！”
而在转移时间点之前，均不向交通联络站同志说明时间点！
各组同志出动前的谈话中，申强等人均将此要求说了。
可以想象，万一有某组同志提前过早向交通站人员打招呼，谁能保证这不是通知了敌人？
大转移之后，站与站之间互不联系，即便某一站人员已经暗中投敌，却也一时无法再作怪。
假如那时候，暗藏的敌人奸细还没找到，调查工作还可继续进行。
而到了那时，唯一能够将转移后的交通站点再次串联起来的能力，在指挥部手里。
这将是一次大转移，在几年来的地下斗争中，也是罕见的。
数年前那次，上海党中央因出了大叛徒而全面紧急大转移，规模份量上可算是空前行动。
这次和那次又有所不同。那次是通知到谁，谁就赶紧跑。
这次要争取一起跑。
还全都有带枪的同志掩护。
至于“铜锭”——无线电技术人员——送去苏区的任务，指挥部决定，立刻派人，试走一趟向东南苏区的新路。走通了，从东南苏区发电报到东江，转到指挥部，告以行路详情。这边便可护送老王老李出发。
前往大部分站点的同志弟兄都派出去了。
以隔江联络站为中心的三个站，成为秘密调查的重点。
指挥部成员稍事商议，便确定了分工。
分成三个小组，每个组负责一个站的秘密调查。
敌人如果已经渗透进了某个站，就一定会有固定的观察监视哨位在外围，以便和内奸呼应，传递情报。
根据老容说的，这三站人员互知。这三站中，即便有两个站没被敌人渗透进去，敌人也会在外围设有观察监视哨位，随时向他们的上司报告监视情况。
换言之，对这三个站，目前都先视作“靠不住”再说。
申强断言，“三个站，或轻或重，敌人一定都有眼睛盯着！
我们要设计好，争取把敌人的监视哨找到，就可以采用反监视方法，找到内奸！”
三个组分好，分别命名为南站组，北站组，中心组。
南站组组长由副总指挥小覃担任，组员有张义会二聚小陈等。
北站组组长是何总站长，组员有司红光林世山小老汪等。
中心组由申强率领，老容兰四“虎头苍蝇”等，加上协助的老王老李。
“哨子”负责总联络，带了五名队员，除联络外，还将随时根据需要，支援其他小组。
在三天里，全线上任何一组如有调查突破性结果，尽量把“小决战”时间拖到统一撤离时间点。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障各站同志安全。
而遇到突发性变化，各小组须自行紧急处理，并根据情况，或消除隐患，或立即由联络小组通知其他小组，“提前大撤转！”
各组很快便开始了行动。
此刻，大家都没想到，这一场分作多个小战场的行动，会演绎出那么多紧张惊险的战斗场面。
中心联络站的南边一站，设在距离隔江城百余里的浅沙大镇上。
该联络站对外面貌是一家瓷器店。瓷器店老板就是联络站站长。此人姓郅，是一位近三十岁的地下党员，已经有了数年地下工作经验。他的妻子也是地下党员。夫妇俩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这瓷器店，是幢青砖老房。像许多小店铺一样，前店后家。前面店堂宽大，一圈儿高大柜架，中间两排低柜架，都摆了各种瓷器，有家用的，还有些仿造古董，供人买去做摆设用。
从店堂后到后面住家，一条边过道上，一侧三个房间，一间是仓库，一间是客房，最里一间是账房。三个房间之间，有板壁上暗门相通。
这样的暗门，即便是地方保甲警察看见了，也无大碍。乱世里，谁家店铺里不设一点藏财保命的机关？
瓷器店家后门外，是一条河沟。
大多日子里，小河沟沟深水浅。下雨涨水时候，河水起来，水面则变得宽阔。
小河沟对面，是稍低洼处的一片芦苇接上远些高处的树林。树林绵延出去，向高处接到小山脚下。小山那边山谷过去，便是大山。
联
络站选在这个地方，就在于后面路径适合人逃走。
总线长老容介绍时候，特地说明，至少有三次，有明显威胁来临时候，秘密住在这瓷器店内部客房的地下党同志，从后门越过河沟，遁入芦苇丛，顺利逃离了险境。
这三次中，两次是镇上乡公所派出保安团队伍突查户口；一次是敌人一个师司令部突然入住大镇，负责警戒的副官带兵挨家挨户走访，表示对打扰了镇上民众平静生活的歉意——实际上，是查看各处隐患，是不是有不对劲的人或物。会不会有赤党暴动残余分子，见突然来了捣乱机会，准备了手榴弹，打算趁黑夜扔进临时师司令部院子里去------
指挥部认为，这瓷器店联络站，无疑已在敌人监视之下。南站组可从寻找监视哨的“反监视”路子入手，查清敌监视哨位置同时，考察联络站的这一对夫妇。
浅沙大镇人口多，白日热闹，夜深方安静。
而安静的深夜，对敌我双方都有利有弊。
有利——观察哨位置较易变动隐藏，不易为目标察觉。
有弊——谁在这时候接近瓷器店，等于把自己摆出来。
白天则不同，如果没有人指点，必须具备丰富的侦察经验，才能从每天的上百数量客人中，辨识出最可疑的目标，派出跟踪人员跟上。
由申强提出，指挥部确定的总的“反监视”方式，主要是寻找敌人的监视哨位。
这个方式，小覃早已经在地下斗争中用过多次，有着一脑门子经验。张义会等人，也是这方面的强手。
南站组很快发现了敌人的前门观察哨。
在瓷器店斜对面，大约五十多公尺，有一家汤圆摊子。
张义会是从汤圆摊铺小老板的举止上，发现疑问的。
他远远地搜寻敌人观察哨时，留意到，那年轻小老板总坐着不动，只在算账收钱。
光这个，还不能算不正常。有些做小生意的，的确不是特别勤快，不愿过于辛苦，只雇了伙计干活，自己不出手。
张义会的怀疑首先来自那小老板对生意的上心程度。
从衣着打扮上，从对三个老少伙计的姿态上，这小老板理应是汤圆摊的主人。
可张义会从观察中留意到，小老板的注意力，不在汤圆摊的生意上——他的目光聚焦点，应该是总在汤圆摊铺外面！
张义会和组长小覃通了气后，到汤圆摊的邻间面条摊铺上坐下吃面。
汤圆摊铺里，除去年轻的小老板，另有伙计三人。两人外观像父子，看上去是专事做汤圆的家户老少，另一个是年轻的跑堂伙计。三人外观上干活动作上，都没有什么破绽。
唯一的，是他们对汤圆摊小老板的态度，有些区别。
外观如父子的两位汤圆师傅对小老板似有畏惧。
而跑堂伙计，对小老板说话时候，腰板总是稍稍直起一些，有些挺胸抬头的味道。
跑堂伙计的举止，使张义会想起总指挥等人的提醒，“要消除所有军人举止的细节动作痕迹-----”
张义会隐隐看到，小老板垂目打算盘的时候，动作娴熟，脸上显出愉悦，而头不动，抬眼望向远处时，都只是迅速瞥一眼，便立刻转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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