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枪轻轻响了一下,却是没有打响!
阿旺大惊,扭转枪口,对向扑过来的“铁圈”,再次搂火!
这回,枪连轻微声响都没发出。阿旺只觉,手中枪扳机空空走动,一点着力感觉都没有。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动:“我到底还是不会使枪,也不懂枪,上了当了!”他想到要再拉枪栓------
这时“铁圈”已经到了阿旺身侧,伸左手,拧住了阿旺手中的手枪枪身,一转!
“铁圈”的外号,是他小时候就有的,来源就是他的两手手腕极为有力,和别的孩子打闹时候,抓住对方手腕,便如给对方手上上了铁圈。
现在,“铁圈”一手发力,只拧得阿旺痛叫一声,撒了手!
阿旺身子一伏,脚下蹬动,像一只逃命的野兔,直窜进已经看好的黑黑巷子口里去!
身后“铁圈”的骂声,乔探长和另一包打听的骂声,沿着巷道追上飞跑中的他。
声音可以追上他,人却不一定能追上他。
阿旺这个念头闪过脑际,脚下更是使出全部力量,越跑越快!
巷道黑暗而干净,没有人挡道,阿旺眼见前方远远灯光亮处,已是巷口之外!
这时,快跑中的阿旺隐隐听得,追上并超过他去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响亮。
“站住!你这个赤党分子!葫芦兄弟!你拦住他!坚决出手!想立功?就在此时!不用怕!他的枪已经被老子下了!”
阿旺就觉前方二十多公尺外,黑影一晃,一个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拦住去路!
阿旺脚下一下子停不住,又往前冲出去一截子,离对方只有几大步之远,才刹住步子。
巷口路灯光下,对面这衣着和包打听们差不多的青年人,面色白得有些瘆人,手中持了一柄短刀,刀光寒冷!
青年见阿旺站住了,便将短刀左右挥动,喝道:“赤匪小子,往哪儿跑?快,手举起来!给你爷爷老子跪下投降!”
阿旺把两手举了起来,脑中却有光一闪,他向前一步,急速问道:“长官,您是——”
青年手持匕首,刀尖向前端着,咬牙切齿道:“妈的,还啰嗦?”
阿旺听得身后人跑步声近,知道那必是“铁圈”和那“乔探长”他们,再也顾不得多说,身体先向右一晃,再向左一摆,同时向前,就要从青年身侧冲过去。
却是听得身后不远处“铁圈”的惊呼声:“兄弟小心!”
面前这青年,竟然也快速移动了一步,几乎正正挡在了阿旺的窜动方向上。
阿旺就觉得胸口之下,一股凉意直钻进来!
他想低头看,却是浑身如被冰冻住,僵硬得无法动弹分毫。
意识开始模糊,他竭力向后倒,想从刺穿胸口的冰冷中挣出。
面前青年狰狞的脸上冷笑堆起,好像右手动了一下。
阿旺终于退动了一步,身体转动,面向正在步步走拢的“铁圈”,以及“乔探长”和另一个包打听。
阿旺觉得,嘴里发咸,眼前人影飘动。
阿旺想问:“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样的赤党?”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他拼命挣扎出一丝力气,全用在嘴上:“你,你们——”
模糊中,面前“铁圈”身前冒出一点
火光来。
阿旺最后看见的,是暗夜上空,高高的一片遥远星光。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离阿旺死亡这一刻,一小时之前。
老仓库顶头房间里,电灯光昏黄。
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屋里桌边坐着,面对一张写了密密字迹的纸,看了又看,皱眉思索。
桌子一角,点着一盏带罩的煤油灯。
门上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男子一愣,伸手将正在看的纸一卷,放到煤油灯罩口上。纸着了。
男子拿着燃着的纸卷,走到门边,眼见纸卷化为灰烬。他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节奏分明。
门外人又轻轻敲了几下。
男子轻声说:“江水涨了,加上风,船要靠岸,难了。”
门外人轻声说:“再难也要靠岸,不然,顺水下去,一天三百里,没几天就到海边了。”
男子微微松口气,拉开门闩,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缝。
门外人稍稍偏脸,不让门缝透出的光照到他脸上。
微光中,可见来人一身黑衣,还背了匣枪盒子。
屋内男子微微一凛,却并未失措,也未慌张关门,只是静立不动。
黑衣人轻声说话,脸却不转过来。
“一个叫阿旺的,已经‘转变’,看见你了。”
屋内男子脸色大变。过了三四秒钟,他问道:“我走?”
黑衣人说:“有夜班车船。”
男子说:“谢谢同志。”
黑衣人说:“你见不到阿旺了。”
男子稍稍一愣,反应过来,微微激动道:“同志辛苦。”
黑衣人再不说话,脸也不转过来,离开门边,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
男子关门,默默念叨:“洎江同志们,厉害!”
五分钟后,他挎了个包袱,出门走了。
他是邻省的地下省委委员,本就是路过此地,没有与此地地下组织接触的任务。只是从邻省出发前,保卫系统负责人向他说了最新的系统联络暗号,说“也许路上紧急情况下,有人跟你联络,有效时间大约还有二十天”。
刚才的黑衣人,说话冷冷,并不想和他有稍微多些的同志感情交流。作为地下党组织重要负责人的他,却是心存感激,极为满意!
“这些严格规定,是同志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次好险!我到洎江,还专门设计了在旅馆里居住的假象,都没瞒过那狗日的叛徒,该死的阿旺!-----幸亏有同志们。”
天亮时分,他已经到了两百里之外。
-------那都是过去的一段了,这会儿,“铁圈”和“白葫芦”并肩站在船头。
船向江心方向走一些,进了中流,向下走得很快。
“铁圈”笑问:“葫芦兄弟已经想好了到哪里靠岸?”
“白葫芦”说:“想好了!哎哎,船老大,靠岸靠岸!”
船工两人,一看就是父子俩。
父亲是船老大。听得“白葫芦”转身吆喝,立刻让儿子赶紧划桨。他自己在后面摇橹。
“白葫芦”满意地一转身,忽觉不对,又回头喊:“这他妈的是往那里划,老子喊的是靠岸!”
船工父子都有些慌。父亲船老大说:“
不是先生您说要靠岸么?我们划过去靠岸就是。”
“不是不是!他妈的,划回那边去靠岸!”
船工两人这才明白,赶紧掉转方向,使劲向回走。
看看到了浅慢水地方,“白葫芦”看着夜色中微微闪亮的水面,嚷道:“这他妈的,你们不会找个能靠的地方,我们上岸,不是还得趟水么?”
船老大显然早已经看出来,这两个外观上年纪不小的“大爷”来头不对,身上明显都有家伙,连忙说:“先生,大爷,您不要着急,您看,前面就可以停,我保您二位,脚上连鞋底都不会湿。”
说着,和儿子一起,用撑篙将船在浅水里撑得向前快速滑动。
夜色中,果见隐隐一溜木桩上,有搭起的木架。
船靠上木架。隐约可见,这土船坞利用一些江岸边的过去留下的石堤残余,加上一些木桩,搭建而成。
“白葫芦”笑道:“妈的,这是谁修的,替我们做了好事。”
船老大陪笑说:“前面村子有钱财主,卖粮卖麻,船从这里走。”
“白葫芦”“哦”了一声,对“铁圈”道:“圈儿哥,咱们上岸。”
“铁圈”把目光从江水上收回来,应声道:“好的葫芦兄弟!”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银元,递给船老大:“给你钱。”
船老大说:“使不得使不得大爷。这么多。”两眼却是紧盯着夜色中,“铁圈”手中微亮的光洋。
“铁圈”笑说:“不多。有件事麻烦你——你这船,先不要走,就在这里。过一阵子,我们还回来,再坐你这船。
怎么样,你往上水走,不难吧?”
船老大听得这话,右手一竖。
他这一动,把“白葫芦”弄得一愣,“咦,怎么,你要念阿弥陀佛?”
船老大显然早已看出,这位大爷酒意非浅,便陪笑说:“不是的大爷。我试这风。”他又看看天,说:“后半夜,风不会变,回这位大爷的话——可以挂帆上行。”
“铁圈”说:“好,那就这样。”
“白葫芦”乐了:“嘿!船老大有两下子啊!”
“铁圈”笑道:“敲锣卖糖,各干一行。要是葫芦兄弟你也驾船为生,从年轻时候到你现在这个年岁,这就是小菜一碟!”
船老大陪笑道:“是,这位大爷说得是。”
“白葫芦”看看微亮中“铁圈”的老气横秋的脸,想到自己也是“这般年岁”,哈哈地笑起来。
他上得土船坞架子上,站立着,两手叉腰,两边看。
他看见前面不远,有船停着,有灯火闪亮,传来一阵锅铲在锅里翻菜的声音。
他说一句:“嘿,船上人家。”想要感慨,却是再说不出什么词来。
“铁圈”也看看两边。留神地盯着一条木船几秒钟。
这木船,随着他们靠岸之后,在后面不远,靠上土船坞边。
“铁圈”笑道:“葫芦兄弟诗兴大发了。咱们先去办事,回头来上了船,你再好好作诗。说不定乘今夜好景好兴致,事情又办得好,你能做出百年难遇的好诗。”
“白葫芦”也乐道:“一听就知道圈儿哥一身本事,却是读书不多。啊,我也读书不多,不过,听说书先生说过,那叫什么,这个,千古名篇。哎呀,我这乱吹了,哈哈,咱们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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