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牛诚实地回答,“我是老邢介绍入党的。”
“大浪淘沙啊,”老孔感慨,“是真金是木头还是狗屎,都要经过大风浪考验-----”
这话,小牛听懂了一大半。“木头?”他不怎么懂。
老孔解释一句:“有的人不叛变,不出卖组织和同志,就是害怕了,离开组织跑了,隐姓埋名做别的去了。我和老姚同志把他们称作木头。木头也比狗屎强得多------”
又说:“小牛你先收拾,吃喝拉撒。我去跟指挥部商量一下。”
小牛听了振奋:“指挥部?哈。要跟敌人干一场!”
他隐隐想到:“昨晚上那壮年和气汉子,是总指挥?”
回想一下,却是想不清楚总指挥的模样了。只剩一个印象,“挺和气的。”
半小时后,老孔和小牛握手告别:“小牛同志。咱们北江地下党组织很快就要重建起新的堡垒来!你参加行动,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出手狠!
据情报,那老邢——前一段的不知道——就这几天,又害死了我们两个同志!他在车站转游,认出了两个过去同志,这两个同志,不和我们这边组织联系的-----他们都反抗,被敌人用刺刀枪托——敌人显然是不想响枪------老邢这混账!”老孔牙缝中透出的都是仇恨。
小牛好几天里,对自己在烧卖摊没开枪击毙老邢,从一丝愧疚发展到了相当的后悔。他点头道:“请老孔同志放心。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希望!”
队伍出发。
指挥部作出的行动决定,迅即展开。
时间很紧。如果再拖,敌人就会完全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那时候,敌人部署变化大了,我方还得重新布局。由此,必须抢快步伐,充分运用已知情报,完成任务。
兵分两路。
一路,专门对付叛徒老邢,务必将其击杀。这样一路行动,可以震慑叛徒们,也可以吸引敌人注意力,以便北江省工委成立任务完成。
另一路,由大部分主力队员组成,保护北江省工委成立会议。
申强和小覃带领第一路队伍。包括老佘“虎头苍蝇”小谭哨子小牛,出动向东。
这天中午过后,北江省城东边十多里的一座山半腰,一座残破寺庙大门前石台上,放了张破木桌。
木桌仅三条腿,第四条腿处,是几块石头叠起垫着。
桌上放了只单筒天文望远镜。镜头朝向却不是向上而是斜向下,指向山下远方。
瘦瘦的佘木匠蹲了个马步,眼睛凑在望远镜后,一手扶着镜体,另一手调节,嘴里还唧唧咕咕。
“哎,这就看得清了。妈的,早上那雾,能把老子愁死。不要说这土货,就是从美国英国运来大洋货,也休想看到山下面,这会儿好了,嗯——”
几个人围在他身后,先是都有些担心,听到佘木匠的话,都松一口气。
小谭说:“早上队长说雾会散,我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真地散了个干净。”
佘木匠从镜子后挪开脑袋,站了起来道:“队长他是山里长起来的,还能不懂山?”
几个人都知道队长是原红军团长,却不怎么知道队长早先详细来历,都看着佘木匠。
佘木匠说:“怎么,都不知道?嗯,我也不怎么知道。不说了。”
几个人都笑,也不再问,关心起望远镜效果来。
佘木匠看几个人都想往前凑,喝道:“慢一点!好不容易调准,碰一下就看到爪哇国去了!”
几个人又都小心停住。
佘木匠笑道:“同志们莫怪。这玩意儿是小号的,比不得大号专用望远镜。
这距离又远,动一下就歪不见了。
小牛兄弟,你来看,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烧卖摊。”
小牛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凑到镜子后面,看一眼,猛地一缩,惊道:“是那里!不过,那里人好像看见我了!怎么办?”
几个人都吃一惊。
佘木匠哈哈大笑:“小牛兄弟,那边人看见你了?哈哈哈!是不是你看见一个人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是,是!”小牛说,“这怎么办?”
边上几个,有的听想明白了,笑了。有的想不明白,也担心地看佘木匠。
佘木匠笑道:“这么远,不要说那家伙肉眼根本看不见这里,他就是拿上一支军用大倍数望远镜,也休想看见我们这里!
这镜子,就是不到一百,也有八十倍哪!”
几个人都点头,放了心。
佘木匠说:“小牛兄弟你再看看,烧卖摊上有没有那狗日的叛徒老邢?”
小牛依言伏下身子看着,嘴里说:“没有。老板和伙计都在,好几个人在吃,没有老邢。”他站起身来,“肯定没有。”
佘木匠点点头:“队长说了,老邢他们找不到小牛,会换换地方。
烧卖摊那里一片地方,正好把着车站出口,敌人应该舍不得那好地方,好观察好抓人的地方。
嗯,我再来调一调这玩意儿。”
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起身说:“小牛,你再看看。”
小牛半蹲下,一看,脑袋在镜子后不动,眼珠子像要挤出来,冲进镜筒里去。他急速说:“是他,老邢!他在看人下棋!”
佘木匠急问:“不会有错?”
“不会!就是他,老邢!”
佘木匠下令:“好!各位弟兄,都看一下,把这家伙模样,刻在脑子里!”
几个人轮流看,都说了一两句,以对照确认就是这个人。
佘木匠嘴里轻轻唿哨一声。
后面寺庙废墟里传出一声回应。很快,申强和小覃走了出来。
“队长部长,找到了!”佘木匠报告说。
两人过来,也看了看,都点头。
小覃问众人:“都看清了?记住了?”
都答:“看清了,记住了!”
小覃说:“到时候盯上,交给没见过的同志时候,务必不要错漏!”
向申强道:“总指挥,你下命令吧!”
申强说:“同志弟兄们,根据情报,这老邢,正在弄一个叛徒组成的侦缉机构!
我们争取今明两天之内,完成布置,打掉他!”
众人齐声应令。
申强左右看看,嘴里又发出鸟鸣声。
周围有三处响起了回应。
其中两处声音和申强发出的差不多。
另一处的鸟鸣声格
外好听。
佘木匠笑道:“哨子兄弟好不容易有了在山上放松显摆的机会,哈!”
申强再一次环顾四周,说:“这里地势极好,就我们这不到十个,布置好了,敌人来上百八十号,都休想占到什么便宜。”
又带些惋惜说:“只好以后有机会再用了。”
他是红军指挥员出身,到地方就看地形,已成根深蒂固之习惯。
小覃说:“以后一定有机会用上!”
申强开始说根据几路情报研究设想的行动计划。
说完之后,申强又说:“老邢这叛徒虽然精明,但他对我们‘第三大队’的手段并无了解。即便是别的敌人跟他说了,因无切身体会,他即便有警惕性,目前也不会很高。
至少一点,在市区街上,他的秘密新巢穴一带,他不怎么害怕。我们要抓住当前时机,利用他的大意和狂妄,干一下猛的!
如果一击不中,以后再要收拾这狗日的,就会麻烦许多。”
队伍很快便出发了,先是两小队,继而都散开,渗进省城外镇子和城里几个点去-----
当日黄昏,省城东郊这铁路小站外,一个拾破烂老头目光迷离地望着移动的列车尾部,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举起了一根木制拾荒叉,扛到肩上,转了个身,脸斜朝下,好像在看地上某处,准备出叉子捞某件破烂废品-----实际上他眼睛微眯,确认远处站口外,一个帮人拉行李的年轻小工看见了自己的举动------
他伸叉子向下,叉了一只旧玻璃奶瓶,扔到自己挎的小藤条筐里,转身离开车站栅栏外,走进小镇去。
一小时后,拾破烂老头成了个瘦瘦的中年客商,和一个小老板模样的青年在小镇客栈一间客房里对酌。
两碟小菜。喝的却不是酒,是茶。
瘦中年人说:“我看那家伙挺鬼,城里那边弟兄,不要被他看出什么来才好。”
青年小老板说:“老申——老瓦大哥他们也会十分小心的。老邢这家伙带了敌人在这里,一直等不到人,估计也有些心慌,怕被我们觉察了。
老瓦说得对,也就是这一两天,时机过了,这家伙一定会换花样。哎,老佘大哥你喝呀。”
老佘笑道:“这好酒,遇上覃副总,可以千杯不醉。”
小覃说:“老佘大哥说怪话啊。好,下次我请你,你不喝倒不算数。”
老佘立刻应承:“宰了这狗日的,咱们喝个痛快!”
又稍稍担心,侧耳听听,说:“这里还真安全,没什么人来。”
小覃说:“外面有自己弟兄-----敌人想在这镇子小站上堵住人,一直偷偷摸摸的,唯恐被人看出来,跑了大鱼。”
老佘笑道:“这倒是便宜了我们,可以舒服睡一觉了。”
小覃说:“抓紧时间睡!后半夜还得和盯守弟兄替换。明天还得紧张一天。”
老佘说:“希望明天成功。”又惋惜,“可惜参加不上搂火毙人的活儿。”
两人闭嘴不语,一会儿就都进入了梦乡。
这两个说话之际,城区一条靠城中河的小街中段,一排临街楼面,各种商贸店铺实业社公司,大多关了门,只有不多几处,仍然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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