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已经在心里掂量过如何办,怎样让对方相信自己,同时自己也彻底相信对方。
他说:“好吧。”将手枪扔了过去。
汉子右手不动,直接伸左手,微微向后一缩,稳稳接住手枪。
小牛心一动:“这位,眼手好快!”
汉子轻呼一声:“老林哥,请你出来。”
小牛一惊,感觉到自己左边稍后一些,有人现身。
扭头一看,又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出现。汉子手提一支汉阳造步枪,腰间还插了一支手枪,步履矫健,到了自己身前,上下看自己。
小牛和他对视,只觉得汉子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自己。
这“老林哥”向前面那汉子点点头,“老七,可以问问。”
小牛感觉出来,老林哥的意思是,“我没看出毛病来,再细问吧。”
“老七”说:“小伙子,我姓漆,土漆的漆,嗯,你们城里人说话——油漆的漆。请你过来一下。”
转身就走。小牛跟上。老林哥最后。三人走到小块林间空地上,站立说话。
老林哥说:“小伙子,你简单说一下,你姓甚名谁,有什么重要情报?”
小牛说:“我姓牛,牛马的牛。我和上线领导失去联系了,想找组织。三天前,我在北江省城遇到了过去的领导——不是我的现在上线领导,是两年多前我的领导。结果,结果发现,他叛变当,当了敌人!这个,我抢了他的枪,跑,跑到这里。我一直想,他为什么不让其他敌人开枪打我?我想通了,他,他是要在车站,抓,抓我们的同志!”
小牛激动难抑。尽管他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犹豫,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他想,“万一我遇到的这些,不是我们自己同志,是土匪什么的,甚或是敌人,我说的这情况,也都是敌人知道的!”
他豁出去了。
老林和老漆两人听了,互相看看,几乎同时,微微点一点头。
老漆说:“好,小牛兄弟,现在我们先暂时相信你的话。说是暂时,因为我们过去没人认识你。
你知道,敌人和叛徒都是很狡猾的。
就像你遇到的那位过去领导,过去也是干革命的不是?
好,不多说了。问你一句,你还能走不?有将近三十多里路要走。”
“能!”小牛果断回答。他想到,“如果跟组织彻底联络上了,不要说三十多里,就是走上三百多里,腿走断了,也绝不含糊!”
不过他又有稍稍的疑惑:“三十多里,就能见到重要上级?”
他咬牙,坚持和这几人一起,走了三十多里,到了一条小河边。
他看小河,山中的小河,水浅得很。
他又疑惑:“这河也没法行船啊。”
一行人踩着河中石块过了河。一拐,却是一条山间大道,有辆一匹马拉的马车。
老漆说:“小牛兄弟,上车!”
小牛先上。老漆老林也都上了马车。
赶车的老汉鞭儿一响,车子走动,越走越快。
车走了约莫二十多里,到了一条河边。
河中有小船,三人上船。
老漆老林向赶车老汉挥手。
小牛也跟着挥手。
刚才路上虽然没说什么多的话,小牛已经看出来,“赶车老汉是硬手!从这架势看,九成九是我们自己同志了!要是敌人,用得着这么多复杂隐蔽路数么?”
他看见赶车老
汉屁股边上麻袋布下,一支好枪,汉阳造!
小牛心中有些感动,想到,“这些组织同志,动用了最好的山里交通,送我去见上级!”
小船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船工两人,一在前一在后,技巧高超,把船驾得像要飞起来。
小牛初始就怕船翻了,后来也习惯了,享受起这种一身松快,轻舟飞驶的感觉来。
又绕过一大弯,眼见前面河道被一片山挡住。
船慢了,靠岸停下。
小牛正准备下船,老林说:“还没到,等一等。”
就见年轻船工上了岸,像猿猴般在山崖小道上连走带爬,很快到了一块岩石边,向前方看。
随后又攀着山藤,下来上船,说:“有信号,正好可以过。”
老漆向小牛笑道:“小牛兄弟,你的运气不错啊!”
小牛感觉到,船上几人都轻松了些。
他想问,又止住了,“反正可以看得到是怎么回事。”
小船绕过弯去,小牛抬头看,不由一惊。
左边山坡高处,一个石头砌成的哨楼蹲在那里,似头怪兽,黑沉沉地,向下瞪眼看着。
怪兽的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大的是扇窗子,小的是个射击孔,隐隐可见射击孔里的枪口。
窗子却是开着,一个着国民革命军军服的兵,正手捏大盖帽,向他们摇动致意。
船上几个人也都摇手致意。
小船驶过。很快将哨楼甩转不见。
小牛心定了下来。他想:“这等把口的碉堡,厉害!要是机枪响起来,就是有这样的十条小船,也都打烂了!”
他心中有了钦佩:“这边同志们,都打进这么重要哨卡了,行啊!”
至于这边同志们这么快就这样信任自己,小牛倒是能够理解:“这要是敌人探子到了我这一步,下面混不过去,也逃不了,这些硬手同志,定能把他留下来!”
天快黑的时候,小船顺小河进入了江中。
小牛暗中感慨:“我走了三天,走得要死不活。这一路出来,倒是省事!”
继续顺流而下,又是好些里水路出去。
有淡淡月光,照着长而静寂的江水和两岸。
船靠了岸,三人下船去,直上荒寂的江岸。
到得一片矮树林边停下。
林子里有人说话招呼,两边叽里咕噜说些暗号。
小牛听不懂,也不去记。即便记住了,以后敢乱用?弄不好就被自己同志当敌人打成筛子。
林子里出来两人,在前面走。三人跟上,贴着林子边绕过去。
走了大约七八里,进了一个大村。
绕了好几道弯,进入一幢房屋。
小牛感觉得到,房屋四周都有暗哨。
他心中又有些激动:“我们共产党,这里有这等的武装同志!”
小牛在堂屋里坐着喝水休息。老漆老林两人进了里屋,和里面人低声说话。
过一会儿,出来一人,也就二十多岁样子,精干模样,和小牛握手:“小牛同志,我姓岳,请你说一说你从哪里到的北江省城。”
小牛说:“我从上溪往南到的北江省城。”
上溪城是北江省与北边邻省交界处的县城。
岳同志说:“上溪下溪东溪南溪,溪溪都有娃娃鱼。”
小牛心中一震。这是他和自己原来上线领导单独定的联络暗号!
这暗号不会被敌人蒙猜出来,因为,有上溪南溪这两个地名,方圆数百里,却是再无下溪和东溪这两个地名!
小牛说:“前河后河西河南河,河河皆无癞蛤蟆。”
岳同志再度握住小牛的手:“小牛同志!”
小牛另一手搭上岳同志的手,泪水顿时就下来了!
他说:“同志,首,首长,我,我。”他已经泣不成声。
里屋门开了,老漆老林都出来,都和小牛握手。
岳同志说:“小牛,进里屋说话!情报重要!”
小牛使劲擦泪,咬牙坚强起来:“是!”
进了屋,屋里墙上有地图,桌边坐了好几个人,桌上还有几只茶缸和两支手枪。
一个高身材面貌和气的壮年汉子先和小牛握手:“小牛同志,你辛苦了!”
待其他人都和小牛一握手。壮年汉子取了桌上的一支手枪,递给小牛:“这是你的。”
小牛接过枪,看着周遭亲切的目光,他心情又激**起来。
壮年汉子说:“小牛同志,长话短说。你说吧。”
小牛早已经想好,见到上级领导,怎么样最快地把情报和自己的担心说清楚。他说得很快,也很清晰,不到五分钟,把自己的来历和遭遇说了个清楚明白。
壮年汉子说:“情报完全对上了!我们定一下行动计划!”
又对屋子一角说话:“老孔同志,您看?”
屋子一角吱呀响了一声,竟是一扇门开了,出来一个年龄较大瘦瘦的中年人。
他先向壮年汉子点头道:“好。”
又过来几步,和小牛握手,说:“是小牛吧?我听老茄同志说起过你。”
小牛立刻想到:“这应该是老茄同志的上级!”
那也就是自己的上级。他连忙说:“老孔同志。老茄同志呢?”
老孔脸上笑容没了:“他牺牲了。”
小牛愣住了。
老孔冷静地说:“他被一个叛徒在哨卡认出,搏斗中中了好几枪。敌人有意封锁消息。这是内线同志打听了好久,才知道的情况。老茄的关系,一直联着我那里,可惜一个好同志!”
小牛继续发愣。
老孔说:“小牛同志你能找到组织,不容易啊。走,到里屋去休息一下。这边同志们要出任务。”
小牛思维有些停滞,下意识地跟着老孔进了又一间更里的屋。
屋里有三张简陋的竹木床,一位戴了眼镜的中年人站起来,和小牛握握手,说他姓姚。
老孔说:“小牛,看你样子,就是累坏了,快睡觉!”
小牛躺下,盖上被子。耳边隐隐听得两位老同志说话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一段日子以来见过的各种人的脸和动作表情说话声,在梦海里翻来倒去。
忽觉身边有动静,猛地挣醒,一看后窗外阳光角度,意识到已经是上午。
就见身边另两张**床边地铺上,都有人站起来。小屋里竟睡了七八个人。
小牛想:“同志弟兄们让我一个人一张床!”
几个人都向小牛点头微笑致意,走出小门去。
老孔过来:“小牛你睡得不够,接着睡?”
小牛说:“够了!老孔同志,我想参加行动!”
老孔沉思道:“你认识老邢,这倒是个有利条件。你在暗处,他在明处。”忽问道:“老邢是你的老领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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