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娄你既已跳槽到了这里，你原来的公司就不用去了，给他们送封辞职信就成了。
当前紧迫任务是，赤党——我就直接用政府通用的词好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赤党要继续重建北江省地下工委，派出的人你也认识，老景-----”
老娄有些慌张：“老景？他是我参加革命时候的上级。”
老邢说：“老娄，你还要慢慢改变说法。什么算参加革命？什么革命？我们现在都是在革命了，国民革命，三民主义革命。以后再表达那个意思，要明确，‘参加赤党’。
不过这个不是眼前重要的，眼前重要的，抓住老景！
你我都知道老景的能力，以及他在赤党组织中的份量。
协助政府抓住老景，这在目前来说，最能证明我们的诚意和能力-----”
老邢早已经打好腹稿，讲起任务来，头头是道。
“-------我被秘密任命为赤党北江省工委联络员，我到这北江省城就是秘密来的，只不过，赤党上级现在并不知道我已经‘转变’。
按照赤党交通线走行规律，以及原定的老景来北江省城的秘密计划，第一方案是坐火车，在省城以东小站下车，改用其他交通工具甚或步行，潜入省城。
第二方案是在城南水路码头上岸。
我将带人按‘第一方案’封锁铁路线上落地点。老娄你协助一个专门小队，在城南之外，江边码头秘密盯守。
政府有关部门已经加印了老景的照片，将秘密发给侦缉人员，有任何接近其外貌特征的人，立即扣留审查。这是我们分头执行密捕任务的要义，老娄你切记------”
老娄由小节带着，先去小楼里各处熟悉，听小节讲一些注意事项。
老邢正在办公室里拿笔写写画画，筹划行动细节，门开处，黎长官和随从进来了。
老邢已经知道了黎长官是从洎江借调到南江省城行营，又被派驻到北江省城来的“大拿”，见黎科长进来，立刻站了起来，“黎科长您来了！”
黎之虎特地和老邢握手，恳切地说：“我都听到了。邢先生，只要奋发努力，能够大有作为！”
但是，老邢在省城东边铁路线上三个小站轮流转游，挺了好多天，并没有等来老景。
他确信老景并没有化装混过去。以他对老景的了解，几种化装外观，都已经交代给了所有侦缉队员。还有过去的档案照片，也放大作为参考。
由黎科长亲自下达的命令是：“稍有相像之处，立即扣留审查！”
扣了足有十多人，都查明了不是，还是先都关在车站警察所，管吃管喝。不让风声漏出去。
老娄这边，也是没有一点老景的影子。
要说两边都没有一点收获，也不尽然。
老邢在等到第七天时候，发现了一个自己过去的同志。
准确地说，应该算是那过去同志发现了老邢。
这小伙子姓牛，才二十出头。两年多前，老邢介绍他加入共产党。
老邢正在一张烧卖摊棚的小桌边坐着，边看报边吃午餐，等待下一班从东边过来的火车到站。
因为列车还有许久才到，老邢放松了些，吃着美味的烧卖，喝着酸辣汤，看报纸上政府军剿共的消息。
忽觉有些不对，他右手摸到怀中的手枪柄。猛地扭头向右。
一张风尘仆仆的小伙子脸，就在三公尺外，目光热切地向着老邢。
老邢只花了两秒钟，就认出了小牛。
他微微摆一下脑袋，止住正从小牛身后靠近的一名侦缉队员。
小牛稍稍一愣，转脑袋看身边和后面。
后面那侦缉队员已经转过身去，端了碗喝汤。
老邢赶紧招呼小牛：“哎，是你呀小牛！”
他示意小牛坐到自己这桌边来。
小牛过来坐下。
正好同桌的另两个食客吃饱了走了。一时没人来。老邢说：“就在这里说，小声些就成。”
老邢此刻，当然已经没有丝毫对政府军警侦缉人员的畏惧。但他必须伪装。
他从小牛脸上表情看出，小牛还当他老邢是共产党人！
老邢说：“饿了吧？”
小牛眼眶里都有了泪水：“是，老邢大哥。”
老邢招呼伙计，“上一斤烧卖，两碗汤！”
等年轻人吃喝下了一些，放慢了食速之时，老邢微笑道：“小牛，你说说你的情况。”
小牛低声说：“-------和我单线联系的上线同志，因为老家出了事情，回去处理，已经半年多了，还不见回来。我没了上线同志。我还联系了一个下线同志。我们两个人都在找组织，找不到。着急啊！”
老邢安慰他：“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咱们有组织的人，习惯了和组织保持联系。这样，心里有主心骨啊！
小牛啊，看到你能这样，我很高兴。
不过，现在这里，不是谈话的时候和地方。”
年轻人顿悟：“老邢大哥你是有任务？
哎呀我耽误你的工作了。
我自己工作没做好，断了组织联系，还耽误了老领导同志的工作。”
老邢说：“我是有任务，不过你现在并没有耽误我的工作。这样吧，再过两小时，我们在卤水沟见面。”
“卤水沟？”小牛茫然。
老邢说：“你注意，右前方那条路口有棵大树的路往前走二百公尺左右，顺大路向左微拐，再走一百多公尺，就有一条深水沟。沟水脏臭，不知为什么被当地人称作卤水沟。不过最近地方政府下了些力气，治理好了不少。不臭了——嗯，当然了，这可能是被民众逼的——那里有些摊贩-----你现在先过去，在那附近等着，注意不要转游太多-----怎么样，你够不够吃？”
老邢看出小牛是饿坏了，“这小子也不知跑了多远到这里。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干地下，我不知道，现在也没工夫问他，等老景重要。小牛这里，回头再说。”
小牛尽量压住自己的兴奋说：“够了够了。”
老邢又摸出两张钞票，递给小牛：“拿着。”
小牛接了道：“老邢大哥，谢了啊！”
老邢说：“自己同志，客气什么？”
小牛很快吃喝完，起身而去。
另桌刚才喝汤的侦缉队员起身，走到老邢桌边时候，稍稍慢一步。
老邢低声说：“盯住他！这是一个赤党，他这是去卤水沟那里。我两小时后过去。他要是想跑，扣下！”
两小时后，等的
慢车到站离站。老邢还是没等来老景。
眼见下车的人出站散尽，老邢起身，直奔卤水沟。
水沟这面，有一些地摊和小吃摊。
老邢看见了那侦缉队员，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很快到了一个馄饨摊边。他不由得吃一惊，小牛又开始吃了！
小牛在一个馄饨摊上桌边坐着。他面前有两只空了的碗。
老邢问道：“你没吃饱？”
小牛不好意思道：“饱了，不吃了。”
他嘴里说不吃了，眼睛还看着热气腾腾的下馄饨汤锅。
老邢笑道：“行，今天管你吃够！”
他说：“老板，给下馄饨！我这兄弟，能吃多少你再下多少！”
馄饨摊小老板陪笑道：“不能这样啊，长官！”
年轻人听老板这样说，一愣。
老邢笑道：“老板，你胡叫什么呢？能不能多下些馄饨？”
老板说：“全下了也不要紧！可就是，这小伙子已经饿了两天了吧？再吃要把人吃坏的！”
老邢吃一惊。稍加仔细看，这才看到自己过去的部下学生，已经瘦了好些——刚才老邢自己心中惦着重大任务，没认真留意。
老邢说：“走，到前面茶馆里聊。”
两人到了茶馆里。
聊了几句，小牛听得情况还好，老邢在这里站住了，还开了生意。小牛激动低声道：“我这下就再也不愁啦！”
两人说起好长时间之前的师生之谊来。
老邢心中拿不定主意。
“-------是先把这小子抓进牢里去，慢慢再劝，还是给他来个突然袭击，现在就设法让他明白，跟老师一起投顺政府，才是人生正道？-----”
就在这时，进来另一个侦缉队员。
老邢正在微微垂目琢磨，抬头看见侦缉队员的脸上表情，想到：“这家伙怎么毫无戒心的样子？呀！他是听了我和小牛的对话才进来的！他听到小牛是我的忠实学生-----”
老邢正要暗示阻止，已然不及！
队员说：“组座，下一班火车还有十五分钟到站，站上军警也都已经到位，组座您看？”
老邢脸变色！
小牛脸也变色！
那侦缉队员也突觉不对。
老邢立刻伸手，去拉小牛的胳膊。
老邢练过，只要一拉动，稍稍变个姿势，就可以拿住自己的过去学生。
小牛脸上在这一瞬间，显出了痛苦神色！
老邢知道，这不是因为老邢拿住了他，而是小牛对老邢的目前身份感到极度的惊诧和不解！
就在老邢左手上去，要配合右手，压制小牛可能的反抗的瞬间，小牛动了！
他显然早已经不是两年多前老邢介绍入共产党时候的那个小牛了！
他用一个虽然尚并不十分熟练，动起来却是毫不犹豫的动作，解脱了老邢的擒拿手，一个反别臂，杀气四溢！
就在他即将锁住老邢的脖颈，并加力扭断的时候，小牛迟疑了。
对面侦缉队员已经摸出手枪，枪口乱晃，根本不敢开枪。
因为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老邢心中惊异，等待了一秒钟，小牛的手臂不再加力时候，老邢解脱动作开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