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对小区小信说：“你们从师范学校撤退，上级估计一定惊动了敌人。现在我们要在这里躲一两天，看情况转移-----”
时间慢慢过去。
船小，船工一共才两人。船老大满面沧桑，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生活的。另一个年轻些，也是面孔黝黑——阳光和水交替作用的结果。
小陈总在船舱口处，坐坐站站，和来去收拾的船老大闲扯些水上生涯，鱼的味道。
小成则和船上另一个年轻船工一起，弄了根钓鱼竿，一个小抄网，在靠江一面兴致勃勃地一会弄上来一条小鱼，一会儿抄上来几只小虾。
全然都没有什么执行重要任务的紧张。
小区终于放松了些，也去凑热闹弄鱼虾了。
小信坐在船舱这一头，不时地跟着外面这三个笑起来。
他的耳朵却时刻留意船舱那一头，小陈和船老大的对话动静。
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情报。
唯一让小信暗地高度警惕的，是船老大曾经在一块船板下摸索了一阵，还注意地看下面里面。
小信想：“应该是硬火！这几个，枪并不在身上，那就是都藏在船上了？”
小信估猜停留原因：“还没转移到地方，是不是要等上级指示？”他忽地想到，“这是要背对我和小区，作对我们的秘密调查？”
小信想尽快发出信号的愿望，更加强烈。
一连两天都没有什么机会。几个赤党分子轮流到岸上去。看他们的样子，估计都没有走远。
又到了晚上，小信心中有事，睡得不安稳。到了后半夜，他隐隐听得身边的小区爬起来，出了船舱，到船尾去了。
船尾那里隐隐有人说话，好像是小区和放哨的小成在说话。
小信心中一动，也爬起来。
这时候他看见船尾那里有亮光，稍一留意，是小成点燃了烟卷，正轻声说：“小区你不抽烟？你们学生斯文。哈，你以后也许能学会。有时候等任务的时候，闷得要死，嘻嘻。”
小信都闻到烟味了，却再看不见黑暗中有任何光亮。
“这赤党，这个也练过？把亮光挡得严实？”
小信从角度方位分析，那哨楼上的哨兵，就是有千里眼，也看不见刚才小成的火柴亮光。
看不见船老大和小陈，也不见另一个船工。小信想：“一个人在岸上放哨，两个人联络赤党上级去了？”
小信向船舱另一头摸出去。
到了船头，他迅速地左右看，听。
暗黑一片，静静一片。极细微的说话声，是小成小区那里发出。
小信划燃三根并在一起的火柴，点燃嘴中叼的一支烟卷。
然后迅速地用手掌挡住火柴一侧，移开，再挡住，再移开，再挡再移。
手掌挡住的方向延伸向上，向远方，就是那座白天他看到的高出林子树梢顶的哨楼。
火柴燃尽，还烧痛了一只手指尖。
小信正想再划燃一次火柴，隐隐听得身后有动静，立刻停了动作，用手拢住嘴上烟卷，慢慢转身。
他看见，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站立不动。
小信确信，这小区小成，一定没看见自己发信号的动作。也没看见
信号的亮光闪动。
他用手挡住，吸一口烟，一缩手，点燃的烟卷卡在手掌窝中，到了袖子里，下垂。
完全不露一点光亮。
近前些的小区松口气，低声道：“小信你还有这一手。”
小信微微笑，再抬手吸一口烟，又把点燃的烟卷拢到袖子里，嘴里吐出烟去，也低声说：“我看街上演把戏的，能把烟卷吞下去再吐出来，还是着的，挺好玩，不过学不了那么厉害，我就学了这么一点，没想到用上了。嘿。”
小区也微笑了：“用得好！”又指指江水：“你是游水高手，不心痒？”
从组织上来说，小区是小信的上级，又是小信的入团入党介绍人，小信一向对他十分尊重——当然这都是表面的，骨子里小信已经把小区当成了一条自己网中的小鱼。
小信略为认真道：“小区，我可得听组织的，就是想下水玩，也得有你或者小陈批准才行。”
小区说：“好！咱们到了地方，如果还靠着江河，你游个够！”
小信说：“好，领导说话可得算数。”
两人轻声说笑。
小信早已经看见，小成已经走去了船尾。
从这里看不清那边不远处的黑暗，只是脚下一动，再一动。
小信心道：“又上来了两个人！”
他掐灭烟卷，跟在小区身后，向船舱里去，只觉得脚下再一动。
小信想到：“全上来了？这是要走？”
船舱里黑黑的，几个人蹲的蹲，坐的坐。
就听小陈说话：“按上级计划安排，咱们现在出发，各位安心休息。”
船悄然动了。
不一会，船帆被拉了起来，风把船帆吹得鼓起。船跑得很快，竟是逆流而上。
小信心中叫苦：“我的信号也不知那哨楼上的兵看见没有。应该看见了。可是看见了又能怎么样？这赤党船，狡猾至极！这要跑完后半夜，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政府军警侦缉队，怎么找我？怎么跟上这几个赤党？”
小区却是明显兴奋了些，对小信说：“小信，这日日夜夜的等哟——总算又出发了。等到咱们的任务都落实安排好了，咱们甩开膀子干一场！好几年了啊！”
小信知道，小区的意思是，师范学校的党团组织一直遵照上级指示，秘密潜伏不动，点点发展，眼看有时的秘密革命浪潮起来，这些人却不能参与进去，心中激情如火燃烧------
小信心中冷冷地想：“大干一场？怕是就快到头了-----”
他已经想好，“这班赤匪，太鬼！有机会，我要立刻再发信号，让我们的人跟上，包围，全抓！”
他忽地又想：“要是全抓，我要不要演苦肉计？”
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不行，那样太危险，弄不好还会坏了表哥和上司们的大计------”
船走得快。小信的心情念头也像船一般，速度很快。
船终于停下了。
小信见无人离开，只道一会儿还要走。他有些困，睡着了。
等他一小觉醒来，见小区也醒了。两人发现天已经亮了。
看看外面，船停靠在岸边。看过去，江岸平缓，远处有大片浅草，低矮芦
苇。很远处才略显有人烟房屋。近一些的地方，倒是有些房屋的残垣断壁。
船老大和小陈小成都不见了。
小信想：“又是一个放哨，两个去联络了？这里这样荒无人烟，赤党把船停在这里，是要捣什么鬼？”
小信和小区一起，出舱问：“到了哪里？”
年轻的船工说：“这一带名为向家湾。这边岸上原本有些住户，军阀混战时候，败兵过去。糟害完了这里百姓，剩下人家搬走了。”
小区说：“匪过如蓖，兵过如洗。老百姓，遭殃啊。”
小信说：“那是旧话，我们的军队，红军，就不会是那样。”
小区和船工眼睛都亮了亮，点头：“小信说得对！”
小信其实是想：“国民革命军有好的不好的。赤匪军队，即便只是专门抢大户人家，不也就是土匪么？”当然他不能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上下游方向和江岸深处方向，小陈船老大小成三个人先后出现，走回船这里来。
小信想：“打探的，联络的，都回来了。”
小陈说：“这里好观察岸上，我们就在这里停留等待，等上级命令。”
小信一听，猜测：“三个人去了三个方向，看看附近有没有政府强大力量-----看来，这里停留是按计划进行的。等待？是等对我和小区的秘密调查吧？”
小信自信自己的秘密身份，根本不可能被赤党战友们查到。“也许就是等赤党的大行动开始。”
黄昏时分，小陈说：“敌人江岸巡逻队这时候来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可以到岸上去松动松动，记住，如果遇到敌人，尽量隐蔽。”他从一块船板下摸出两支手枪，和小成一人一支，都别在后腰上。几个人零散走上江岸边去，逛一大圈再回来，算是“放风”。
看看周围，也有别的渔船停靠在附近。
小信暗暗观察，看不出有政府同行的秘密船只，或者另外的赤党的船。
小信先前暗自担心，船再走到不知名的远处去，自己离省城政府力量更远了。
既然现在已经停在这里，距离省城还不算太远。他的心没那么慌了。
他开始想自己过去是否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被赤党上级发现了。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两个地方，有可能被谨慎狡猾的赤党上级觉察。
一个是自己曾经按照表哥柴中尉的指点，去过善马大街二道的侦缉队秘密联络通道口，从那茶叶店进去，走秘密通道，和上司见面。
再一个，就是自己的表哥柴中尉。如果自己和表哥的上下级同事关系被人发觉，表哥的身份又被赤党知晓，那么-----
想到这里，小信倒抽一口冷气。
他感觉：“有些不对！”
半夜里，小信醒了好几次，见船上除了轮流出去放哨的，其余人都在。他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立刻就逃走的念头。
次日早上，小陈小成船老大三人，像头一天那样，一早就下船，分三个方向走了。
小信想到，“他们当中，很可能有去接受赤党上级组织的指示命令的！如果我想到的两个漏洞，有一个出了问题。等他们回来，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能坐以待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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