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啪！”两声。两颗子弹飞来，一颗穿透军帽进入土中。另一颗穿透军帽，碰到地面石头，啸叫着弹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妈的，两个射手，交叉火力！老子要是刚才爬上去，现在连脑袋都打穿了！”
“小无影”毫不犹豫地向后转身，飞窜进了密密林子深处。
他在通往笑虎坡的道路一侧的林子中走跑。
这是他在战斗打响之前，细心思考后的结果。
他记得师兄“由你走”跟他说过的，撤退逃命时候，要和追缉进攻赤匪时候一样，勇猛果决。留得命在，才能有继续干国民革命立功的机会。任何行动之前，想好退路。
通往笑虎坡的道路肯定不应用来逃命——赤匪闻声包抄而来，自己就是送上对方砧板上的一只脱毛鸡。
离开这道路过远，也不合适，那样等同于要新开辟逃跑通道。
就在赤匪大摇大摆横行的道路一侧，时躲时走，乃是上上策。
对于郑队长他们从侧翼偷袭过坡成功，“小无影”不抱希望。
“看看笑虎坡上赤匪这等实力，他妈的，不在人多，在于技能高超。郑队长他们就是能够对付一两个，还能对付三五七八个？就算他们上了坡，成功逃过去，那跟老子还在坡这边，有个屌的帮助。赤匪们火上来，前后夹击，还不把老子打成马蜂窝？”
他坚决地独自撤退。
有两次，他伏在离道路仅三十多公尺处，看着年轻的赤匪骑着马，趾高气扬地快速通过，他也丝毫不动。“老子一枪过去，打掉这个也许是报胜利消息的赤匪，然后被其他赤匪发现，把老子像打野兔子一样撵个半死，再杀了-----老子不干这傻事-----老子现在，算是有重大任务，要回去报信-----”
“小无影”给自己下达了任务，心里踏实了一些，“逃出去就是胜利。”
“小无影”想到，“这一带情况，要说熟悉，我算是特遣小队里最好的了。我要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但是，要是跟这里当地的赤匪比起来，老子连根鸡巴毛都算不上！”
他又想到“由你走”师兄的话，并加上了自己的思考，“要想逃命，就跟要想立奇功一样，必须出新。”
“怎样出新？就是出其不意！赤匪会怎样想老子的跑路办法？他们想到的，无非就是我拼命找空子向政府严控地区去，随时化个装，蹲守在一些要道口观望等机会-----老子绝不能这样干！”
他想好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一直前进，向“匪区”方向，坚决地前行！一走就是三十多里。
这也许是“小无影”一生中，最聪明的一次行动，比他参与破获赤党地下分子的立功行为，还要高明无数倍。
这一招，救了“小无影”自己。
待到赤匪们呼啸风头过去，“小无影”才开始向“家”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进。
“小无影”终于回到了自己人的阵营，见到了正在北江省城主持侦缉业务的黎科长。
“小无影”回忆特遣小队烈士事迹，痛心疾首，眼泪落了下来。
黎科长显
然已经知道了关于特遣小队的大部分情况，听“小无影”大体说完，他的眼睛也红了，显然十分痛心。
“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黎科长问“小无影”。
“我昨天在南郊警备三团团部睡了十多个小时，现在缓过来了。”“小无影”站立笔直。
“坐，坐。”黎科长让“小无影”坐下，自己却在屋里踱起步子来。
“小无影”听师兄“由你走”说过，黎大科长这样一踱步，就是在考虑招法，对付赤党的招法。
他静静等着。
黎科长走了十几个小圈，站住了。
“小庞同志，你说，我们当前，最大的紧要事情是什么？”
“小无影”紧张地想。
黎科长微笑道：“往大了想， 不要局限于一事一地几个人。”
“小无影”脑中灵光闪亮：“是对匪区的大围剿！”
“对了！”黎科长两掌一合，发出赞同意味的击掌声，“革命同志的牺牲，巨大物力的消耗，我们这些人绞尽脑汁的设计和吃尽苦头，都是为了根本消灭匪区，消灭匪党！
所有行动和考虑中的行动计划，都要紧紧围绕这个大目标来进行！
唯有彻底消灭了匪区，把匪党真正的根据地和军队全都消灭了，匪党的各种地下活动也好，公开对抗也好，全都失去了意义，都只是没有燃料接续的残火余光！必将渐渐熄灭，再无重起希望！
我们打进去——像特遣小队，拉出来——像这回那位弃暗投明终于可惜未成的敬少校，都是为了替大围剿做准备。
唯有大围剿，这样体现了领袖总司令大手笔的大行动，才能如熊熊烈火，让赤匪军队和政权机构无处可逃，彻底覆亡！
想明白了这个大目标大任务，我们所作的，都只是为了这大目标大任务实现而开路，担当小小的先锋。我们领悟着大目标，想着大目标，我们就能坦然面对困难和失利，继续勇敢向前！”
“小无影”也有些激动了：“过去，我总是想着为堂兄报仇，为我自己的战斗失败雪恨，那样实在是眼光短浅了-----”
“不！”黎科长摇动手指，“并不！我们的行动力量，当然可以把仇恨加进来，让它变成动力。只是，再加上对大目标的领悟，我们就有了更宽的视野，更坚韧的毅力------”
“小无影”忽然想到，“科长不仅是在鼓励我，同时也在给他自己打气，大围剿，大手笔，好啊！”
“小无影”说：“科长，您说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一篇报上的好文章！”
他自己觉得，这种对上司的吹捧，应该是顶天级的了。
他自己文化不高，对报上的东西好多都看不懂，只觉得那是有文化的大能人才能写的。
黎科长笑了道：“谢谢。这正是我的一点领悟，已经写成了文，发表在昨天的《洎江日报》上。”
“小无影”呆了，他没想到，黎科长还有这么一手。
科长的形象，顿时在他面前高大起来。
“科长，您，我。”“小无影”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了，”黎科长摆摆手，“你伤好时间不长，又出了紧急任务。我看，你先放松一段。南江省城和这里，大家都忙。你呢，还是找个安定些的地方休息，养养精神。当然了，世外桃源是没有的，相对好玩又安定的地方还是有的——你去洎江，那里是我们国民革命军围剿大军的一个后方扎实据点，也好玩，你去，帮我送一封信去------”
“小无影”听出来了，科长用的字词，不是“带信”，而是“送信”。这安排巧妙，既让他休息调整，又安排他办一件只有亲信兄弟办了才放心的事情，还让他不好拒绝。
“小无影”立正：“科长放心，我一定送到！”
“小无影”走了。
黎之虎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不动。
身体不动，脑子不停。
这次和共产党人在药线上的较量，可谓大胜！
本来还可以继续扩大战果，待郑上尉把敬少校接回来，带回来第一手匪区情报，那将是另一次大胜。
围绕匪区的军队派出的谍报人员以及地方政府的侦缉队，虽然也不停地传回情报来，但大多是隔鞋搔痒——不够劲，不过瘾。哪里有敌人那里担任职务的人投诚之后的情报来劲？
郑上尉等两支队伍，二十多号精挑苦训的好手，等同全军覆没，这让几乎所有欣赏他们的长官都很痛心。这个结果，连黎之虎也没想到。
黎之虎打开一个卷宗。
卷宗内容是绝密级。黎之虎翻到最后一页，写道：“该部基本完成任务，于撤离匪区途中，遭赤匪主力围攻，除个别战士突围，其余牺牲。任务结束。暂存档，待时总结。”
合上卷宗，黎之虎想了想，给在南江省城行营打了个电话。
“夏主任，我是之虎。是，您都知道了。是，革命就会有牺牲。我会督促这边有关人员，早日作出家属抚恤方案，一一落实。是。夏主任，您猜到了？
是，我这里手头有点事情，就在这边省城再呆一段。是，我一定小心。需要帮助时候，我一定给您老打电话。
行营侦缉处为专项小组开的庆功会，我就不参加了。我向夏主任现在请假。是。好。夏主任，您也要注意身体。再见。”
黎之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又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
转了几十个来回。他站住，拨了个电话。
“小柴中尉休息得怎么样了？请到我这里来。”
----------柴中尉原名柴启波。他原本在省城师范学校读书。他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还是学校田径队跑步好手。
国民政府北伐大事基本完成时候，他向学校申请，“因家庭遭遇困难，本人须就业，以解家庭燃眉之急-----”。他领取了肄业证书，离开了学校，在一家大货栈当了账房伙计。
账房伙计只是他的明面上的工作。暗地里，他是省城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一名少尉干员。
他经常化装执行任务。伪装面目以示人，脸上笑容可掬，满肚子暗中算计，刺探他人隐私，手握告密甚至捕人的权力利器-----这些时时给他带来快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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