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高个儿汉子,还在百多公尺距离远近位置的稍高处,将步枪贴靠在一棵树边,据枪瞄准这边!
“完了,神枪手!打坏了郑上尉的花机关枪!”
敬向革心胆俱裂,举起右手中的手枪,向外向稍高远处连发几枪。
他本来枪法尚可,只是这几枪,鬼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只打了五六枪,自己也知道是瞎打,停了手,从树干边瞄出去。
却只见,那高个儿汉子已经纵跳跑蹿,到了离自己和郑上尉不足六十公尺处,藏身在一棵树后。
而远处百多公尺外那高个汉子,还在那个射击位置没动。
敬向革心中一动:“妈的,跑在前面这个汉子,老子见过!是谁?”
猛一下想不起来。他侧脸,看见十多公尺外那棵大树后,郑上尉已经停止了咒骂,手中持了一支银色的大号左轮枪!
敬向革脑中闪过念头:“到底是特遣小队-----这大概就可算是武装到了牙齿了!”
他见郑上尉聚精会神地贴了树干向敌人方向看。
敬向革也连忙再向那边看。
远远高处,黄狗又叫了起来,声音响亮,在这半山谷地中回音不绝。
黄狗影子绰绰处,好几个人在那里向这边前进,走得并不快。远远可见那些人都带了武器,行进间利用着地形地物——或树或石。 “必是赤匪——老子过去的阵营战友------”敬向革脑海中掠过几近绝望的念头。
就听六十多公尺外那面熟高个汉子说话,口音听来像是东边远方地界来的。
“红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
敬向革猛地想了起来,“这是总医院康复科科长张德功!院长曾经在大会上把他的功夫吹得天花乱坠------”
敬向革苦笑想到:“妈的,‘不杀’这话,这会儿,只能哄鬼!像老子这样的,交了枪,不千刀万剐,只吃一颗花生米,就算天大的造化了!郑上尉呢,就凭他这一向的作为,也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转脸看郑上尉,却见郑上尉正在向他打手势,并开声说话。声音不大,却够敬向革听清楚!
“我一开枪,你就跑!那边树密,过小河!那边好像没有人!”
敬向革一激灵,打出手势:“知道了。”
能否逃脱,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他没有受伤,能跑能跳。而郑上尉手中的大号左轮,五六十公尺距离上,还是有相当的威慑力的,如果和冲到了六十公尺外的高个儿汉子形成对峙,自己跑走的可能性便增大了许多。
“可是,那一百多公尺外的赤匪神枪手,能让自己顺利跑走?”
可敬向革更知道,如果自己不跑,结局怎么都是个死。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自己也应该毫不迟疑地逃!
这是唯一可以暂时避开阎王爷召见的路。
至于郑上尉要掩护自己先逃走,敬向革心中感激之情涌起。“这郑上尉,算是正直刚烈的国民革命军人了!可惜这样的好军官不多。我今天碰上了,是我的运气。”
他斜眼看看。忽见十多公尺外的郑上尉,
满面青气!
敬向革忽地想起郑上尉这两天跟自己说的许多事情,有的断断续续,要连未连成整体经历,这一刹那,敬向革觉得自己明白了好多——“------郑上尉或者好像是郑上尉的亲密战友,跟带了这条黄狗的赤匪们,有很深的过节,以至郑上尉说起过去自己带狗立功的历史,扯到某些细节时候,有些神经兮兮的,说话都不连贯------”
“郑上尉是要在这里,和带这条黄狗的赤匪决一高下?这也太怪异,太不理智了吧?”
不过他立刻又想到,“不硬干,似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无论如何,郑上尉是要掩护我跑走,显然这也是他的最重要任务,我不能辜负了这位热血青年军官的一片好意,还有他的上司,什么黎科长的一片苦心!”
敬向革决心下定,微微转身,脚腿准备就绪。
当他斜眼看见郑上尉伸出手去,打响了大号左轮时候,他从大树后转身冲出,向谷地中小溪河奔去!
他跑的不是直道,而是拐来拐去的S形。
郑上尉打出的枪声未断音,接上的一声枪响是步枪声。
这一枪,准准打在了敬向革左臀之上。
敬向革狂叫一声,一头摔倒。
受伤倒地的这一下,敬向革经过训练所熟悉了的战术动作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他向左摔倒,左手下意识地紧握匕首,刀锋向上,刀柄贴地向前滑动,右手持枪高举。狂吼一声时候,身体向前滑动,中弹的屁股一时间麻了,好似有千斤之重。
他挣扎一下,根本就起不来,只是原地侧卧变成了大半仰卧,刚好可以看见身后继续发生的事情。
麻了的屁股,几秒钟就转成了剧痛。他又大吼一声,将左手匕首扔下,伸左手去摸自己左边屁股。“完了,打穿了,要流血到死了,就是不死,能活命逃出,也是残废了-------” 敬向革满脑子绝望。在剧痛中,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透过满眶的眼泪水,看见了郑上尉举枪刚刚再伸,却银光一闪,大号左轮枪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随着枪声,落到一边去了。
敬向革一时间竟然忘了疼痛,呆呆地仰着半身看着。
就见百多公尺外,那高个儿汉子神枪手,收了步枪,快步向这边跑动。
更远更高处,黄狗狂叫着,带着几个人向下跑。
而稍近处,那位持手枪的张德功科长大夫,却收起了手枪,从一棵树后跑了出来,快步跑向站在一棵大树后发呆地看自己的右手的郑上尉。
“他想要活捉郑上尉------”敬向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就见郑上尉转头,向受伤卧地的敬向革这里看了一眼,又转脸过去,吼了一声,竟然起步向那靠拢的高个儿汉子迎了上去!
敬向革这里可以看见,那高个儿汉子肯定看不见——开始加快步伐的郑上尉,右手隐在身后,寒光闪闪。
那是一把专用匕首。
两人迅速靠拢。
那高个儿汉子好像说了什么,郑上尉好像回应了一声什么,敬向革都没听清楚。
他只看见,
郑上尉加速跑动,跃起!
正是郑上尉前次在遇到敬向革时候,展露了一手的前扑冲拳动作!
敬向革那次看到那一冲拳之威,确认,从速度上,可能的变向上,自己都无法抵挡那一招。
而此刻,郑上尉不是一拳,而是一刀,如果扎在人身上,只怕连刀柄都能扎进肉里去的拼命一刀。
敬向革半卧不动,呆呆看着。
他仿佛听见,有人喝了一声:“来得好!”
也就随着这一声,张德功科长好像呆立不动,瞪眼看着那扑到自己身前不远的郑上尉,和那闪电般最后加速刺出的刀锋。
郑上尉的空中短暂飞行扑击,用武术家的话说,是“刀人合一”的一刹那。
就见呆愣的张德功大夫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再清晰时候,已是稍稍偏闪了一尺多,扭脸瞪眼转脖子,跟着那几乎贴着胸前擦过的利刃转动,两手和身影同时又是一个闪抖!
就听得郑上尉大叫一声,声音凄厉,在这黄昏的谷地里,听来格外瘆人。
从半卧半仰起的敬向革这里看过去,郑上尉已经面下背上,扑落尘埃。
敬向革心中悲哀充满,他想到:“我今天是走不脱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赤匪——我过去的阵营里,竟然还有这么多不世出的高手!难怪那院长,看上去迂腐至极的老先生,总是牛皮吹得震天响,‘我们红军勇士如何如何,我们地下英雄们如何如何------’”
悲哀中,他看见那提了步枪的神枪汉子到了同伴跟前。
那同伴正蹲下,一掌按在跌落尘埃的郑上尉肩背上。
神枪汉子说:“兰四兄弟,那招漂亮!”
被称作兰四的高个儿汉子说:“还是总指挥你教得好-----咦,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拨拉郑上尉的脸。
敬向革心中剧震:“这就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他看过去,自己流血过多,加上又气又急,眼睛已然看不清楚。
就听得那总指挥淡淡地说:“他自己吞了毒药。妈的,这次反动派下的本钱不小------”
敬向革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想:“郑上尉以身殉职了-----我呢?但愿自己还有自我了断的气力------”
他觉得,那个高个儿神枪手,自己从来没见过,“应该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什么‘第三大队’的总指挥-----而这个前不久才调到总医院担任康复科科长的张德功大夫,他的真名是什么?兰四?一个江湖汉子的名字嘛------”
他将手枪枪口对准自己心脏部位。
脑子里响起那句多少年来,无数正邪人士都用过的那句名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我算英雄么?即使日后,国民政府彻底剿灭了赤患,有谁记得我,一个毅然投向政府阵营的前赤党分子,和一个一身本事的特遣小队队长,葬身在这不知名的荒山野岭?------”
敬向革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都将要用完。当他隐隐看到,两个高个儿汉子向自己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的时候,他扣动了手枪扳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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