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向革急速扭动身体,左手飞快**,摸到地面一根东西,赶紧抓住,身体却还在向右稍低处滑动,惊惧中,右手触到阻挡,死命撑住,停止了身体向右下滑动。
右面下面,传来铁器碰撞石头的声音。
无疑,那是敬向革的手枪跌落的声音。
郑上尉的电筒光照亮这边。
敬向革一看,自己正斜趴在一块圆溜溜大石边上,已经滑下了两尺多。要不是正好有道大石上的天然凹印,自己就已经落下去了。
右边下面黑咕隆咚的,郑上尉的电筒光根本照不亮下面。敬向革想:“也不知下面有多深。听刚才枪落下去的声音,自己要是掉下去,即便不死,怕也只剩半口气了。”
敬向革小心翼翼地向左面爬动,站了起来。
郑上尉忽地问他一句:“你左手拿的什么?”
敬向革一看,心中惊惧,扬手扔下黑洞洞的右面下面去。
那是一根枯骨。
敬向革不懂那是人骨还是兽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将左手在地面湿漉漉的石头面上擦了擦,又在裤子上擦。
郑上尉没开电筒,两人在黑暗中坐着休息。
敬向革这时想起来,关心郑上尉道:“郑队长,你刚才没受伤吧?”
郑上尉说:“没有。妈的,差点让赤匪子弹咬了老子屁股。”他拍拍屁股,“还真擦了个洞,好险。”
敬向革想到,刚才郑上尉飞身在大树们上面跳窜过下来的英姿,真地体现出相当的勇气和技巧,不禁赞道:“郑队长你在树上跑跳,厉害!”
郑上尉苦笑一下:“也是逼的。妈的,按我们训练时候的水平,只怕跳不出来这么快。也是敬少校你发现了这洞口,给我发了信号。不然,现在难说得很。”
敬向革想起,“也是”。
刚才若不是他发现了这洞口,就算他两个能击毙那两个赤匪加上大黄狗,其余的赤匪一定会从山脊更高处下来。
另一面埋伏在林子中的赤匪——敬向革断定一定有,不然,那个队员进去之后,不会无声无息——如果出来,他们两个都难活到现在。像这帮赤匪这样凶悍,还不三面包抄到位,排子枪齐射,把他和郑上尉打成筛子?
他想到:“郑上尉现在还认真地称呼我的军衔-----”便道:“队长,你叫我老敬就行。”
郑上尉说:“老敬你倒挺客气。你的军衔,可是行营正式下文了的。当然是绝密件。我都没看到。是坐镇北江指挥小组的黎科长亲口告诉我的。”
敬向革说:“啊是,谢谢。”他这谢谢,半是谢谢面前黑暗中的郑上尉,半是谢谢那未曾谋面,却已听郑上尉提起不止一次的,自己现在的实际顶头上司。
郑上尉到底年轻些,又受过专门训练,心理生理上的承受能力都比敬向革强。他打开电筒,照亮手中一块罗盘,看了看,关上电筒说:“老敬,方向挺好。咱们只要出了这洞,很快就能回到咱们自己那边。嗯,就是没有能走通人的洞口,咱们摸回去,也能再上笑虎坡山脊。”
敬向革知道,郑队长说得不错。“赤匪就是想守在那洞口外几天,也不可能!响了枪,打了仗,哪怕这仗再小,国民政府的眼线和保安团侦缉队都能在
不太长的时间里知道。他们即便不知道特遣小队和老子的事情,也会上报,上面还不立刻下令,让他们来?这就是政府力量的强大之处-----”
他小心翼翼地说:“队长,也不知道其余弟兄们怎么样了。”
郑上尉语气有了些沉重:“总会有牺牲的,国民革命,不容易------不过,只要我们出去了,成功回去,这次,我们取得的胜利,就不算小!”他按亮电筒,向未知的前方一晃。
敬向革看见,郑上尉的眼睛,像狼一般,发出森森亮光。
这眼光,使敬向革心里劲头上来一些。
他知道,郑上尉说的“胜利”,很大一部分是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激动,应声道:“是,队长。”
郑上尉说:“咱们走!”
这一走,又是一个多小时。
就在敬向革觉得肚子有了些饿的时候,他们嗅到了新鲜的山间空气味道。
这气味,随微风,从一片光亮处吹过来。
敬向革站在郑上尉身后,看见了那光亮处,嗅到了那新鲜的令人几欲发狂的山间气息。那气息,融合了树和草,溪流和轻雾,阳光和山风-----敬向革已经在洞穴中度过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见到了光亮,闻到了人间的气味。他贪婪地向前看,大口呼吸着。
郑上尉先是侧身,看了看光亮处,然后站正了,走向光亮处几步,转脸说:“足够咱们两个并肩出去了。”
语气中充满欣喜。
敬向革看清了,光亮是从一大堆荆棘中透过来。
他心中一动,宽心了不少。
郑上尉轻声直接说破:“这样看,赤匪不知道这里,不然,他们会弄开,进来看。”
这正是敬向革想到的。
郑上尉对敬向革说:“老敬,你带了匕首,可以用。”
敬向革如梦方醒,立刻从右小腿外侧皮套中抽出匕首,和郑上尉一起,走到堵在岩洞口的荆棘丛边,开始开路。
他很快发现,郑上尉比他内行得多,显然也受过这方面训练。
他留意郑上尉的刀路,有样学样,很快动作也麻利了许多。
连根斩断了几棵大荆棘,将它们拖进宽敞的岩洞里,眼前豁然开朗!
外面,竟然是一片山脚下的草石斜坡地。有的地方草浓,有的地方没草。还有野花簇簇。
郑上尉持枪,敬向革持刀,在岩洞口里,侧耳听外面声响。
没有人声,更无狗吠。只有几声欢快的鸟叫声,远远近近。
探头看看,一片山间野地的静谧景色。
太阳已经隐没到高高的山梁那边,另一面更高处,依然被阳光照亮。
这里是一片半山谷地,有溪流穿过。大小树木稀疏分布。
郑上尉在前,敬向革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洞口。
外面比岩洞里温暖得多。郑上尉指了指那高处阳光照亮的地方:“翻过那里,就可以远远看见省保安九团驻地。”
敬向革哦了一声,看看周围,心下松快了许多。
两人在草石混杂的半山谷地中择路前行。
敬向革回头看看,刚刚两人出来的那洞口,已经看不见了。那洞口的
所在,生长着大片荆棘,怕是有一亩地面积以上。
“难怪没人发现,或者,知道的人很少。”敬向革想。
就在此时——
郑上尉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他侧脸听,又抽抽鼻子,像狗一样转动脑袋,眼睛还瞪着------
敬向革也紧张地听看,什么也没发现。
郑上尉转身就跑。
敬向革紧紧跟上,跑向他们刚刚走出来的岩洞口方向。
已经晚了。
就见一道黄影,从稍高处的林子里窜出来,直接向那岩洞口跑。它的脖子上套着皮绳,皮绳在一个提了支手枪的年轻男子手中拉着。黄狗奇怪地不叫,那姿态,却显然是极不满意主人不让它冲锋。
在这一人一狗身后,又出现了两个高个子男子。
三人一狗,走下坡的速度很快。
三个人着装都差不多,山乡小生意人常穿的裤褂,灯笼裤口扎着。除了牵狗的年轻人提了枪。另两个高个儿男人,一个也提了手枪。另一个,提了支长枪。
隔着还有二百公尺,敬向革竟然对那三个向坡下走的汉子,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也许,这是经过了战场的人,对人能产生的一种气息的感应。
这种气息,常被称作“杀气”。
三个人边说话,边向下快走。两个高个儿汉子很快到了牵黄狗的小伙子前面。
黄狗突然打破了刚才的沉默,吠叫起来,高兴中透着凶恶。
敬向革已经紧随郑上尉的动作,也闪到一棵大树后面。
对面坡上的三个人,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
敬向革意识到,这三个人,就是发现了他们两个,才从高处现身的!
“这三个,定是赤匪无疑!如果没有这条黄狗,还可以做些别的猜想。这黄狗,就是几个钟头之前,在那笑虎坡山脊绝壁上,发现了我们,差点让我们丢命在那里-----”
敬向革急速地想,低头扫一眼,手中只有一把匕首!
“完蛋了,完蛋了!要是刚才慢一点出来,在洞口看一看,能够发现有什么不对,还能转身进洞里去。那样,就可以像郑上尉说的那样,等待国民政府的力量来搭救,唉——”
就听边上大树后的郑上尉轻喊一声:“老敬!接着!”
一个黑色闪亮的物体飘飞过十多公尺来。
一把手枪!
敬向革大喜,一只手伸出,没接住,手枪掉在地面草叶上。
他赶紧拾起来,推弹上膛。
这时候,就听得一声脆亮的枪响。“啪!”伴有另外的怪异声响。
敬向革抬头定睛一看,嘴张开,呆愣住了。
左边那棵大树下,郑上尉站在树后,愣愣地看手中的花机关枪。他拉一下枪栓,好像拉不动的样子,嘴中骂道:“他妈的,好家伙!”突然手中的花机关枪啪地响了一声,打出一发子弹向天上去了。就见郑上尉再拉枪栓,却是又拉不动,又再骂了起来。
敬向革向前方稍高处看去,就见一个高个儿汉子,提着手枪,连窜带跳,利用稀疏树木,已经越过了那个敬向革和郑上尉一起钻出来的岩洞暗口,正向这边突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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