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院人多开支大，敬向革做的手脚巧妙。他捞到的好处，没人知道。
他捞钱的时间不长，次数也不多，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这样的做法，也就是捞些油水，补充些营养而已。
能不能一次捞一笔大的款子跑掉？敬向革想过这样的路数，最后还是自己否定了。“那样的话，怎么也就只是几百上千块钱，就打发掉了自己参加共产党革命付出的血汗，不合算！”
敬向革终于产生了真正大捞的念头。
这也是他偷偷读了国民政府报纸上的消息而产生的想法。
他读到，“-----某共党要人受政府感召，泣悔害民误己之前非，决走忠贞报国之三民主义革命道路，前日向政府有关机构自首，得宽恕勉励及奖金若干-----自谓多年心病一朝痊愈，感谢政府及领袖宽大为怀之英明政策。如今其心安神定，衣食无忧，唯挂念今日仍陷于匪党邪说而不知自拔之昔日同事，切盼彼等梦醒，慨然归来------”
敬向革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消息的准确。
“-----像这样的，这几年来不算很少----”他想到，“文章不提此人向政府出卖了多少同志战友，才换得荣华富贵，实际上当然少不了-----共产革命，三民主义革命，如今已是势同水火，对杀不止。谁能杀赢？看这几年起落变化，还是国民政府力大无穷，必定胜利，不会有错-----从互相挖墙脚，人员投诚的情况看，那也是政府必胜。这边县以上直到省里甚至中央的领导‘同志’们，投向政府的有多少？巴掌翻过来翻过去都数不完------政府那边投向这边的大官呢？凤毛麟角，几个脑子被迷惑了的军阀而已------这都说明了政府的强大，人所共知。少部分人傻，还能大部分人都傻？-----有些事情老子想不清楚，看形势总能看清楚吧？看大流总能看清楚吧？老子的心底主意，看来不会错，就是需要找时机了------同时，要搜集些自己还不知道不清楚的情报，那样，投向政府，才能显出忠诚，显出精忠报国的精神头来-----”
他默默地吃，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他不怕饭馆老板去报告给哪里关于他偷偷吃点好的这事。他对饭馆老板察言观色，知道这老板通达人情世故，只求自己平安做买卖，不管别人公事私事。老板甚至透露过这么个意思，“您这点吃算什么？连酒都不喝，像您这样的大干部，掌钱的干部，放到哪个地方哪个朝代，不是捞大把金银，搞女人一串串，您这就是大大的清官，放心吃，鄙人绝不会‘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到外面去啰嗦-----”
闷头吃得差不多了，端起汤碗来，咕噜咕噜喝下去半碗，权当是喝好酒了。刚才又想通一点事情，心情好了一些。
忽听得隔间门帘外有人说话，听来还有些耳熟。
敬向革心中猛跳。“妈的虽然跟饭馆老板说，老子这点吃喝算不了什么，真要是遇上同志战友，回去还得有麻烦，起码要装模作样检讨一番-----”
却听得外面对话。“-----老板我今天开心，赚了点小钱，人说财不可外露，我到你这里喝点，就到包
间吧-----”
“老板您说笑话了，我这里小小饭馆，哪里有什么包间-----”
“老板你就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了-----”
就听得脚步声扑扑响，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紧接着又进来一个人。
两个人都是男的，后进来的正是饭馆老板。
前头这位敬向革一眼也就认了出来，这是常在南北弓山集市上摆摊的一个杂货摊小老板。敬向革曾经在他那里买过小物品。
这小老板看上去年约三十，面相忠厚，和敬向革的气质近似。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见敬向革坐着不动，一身红军军装，帽子放在桌边，衣领解开。敬向革的手却是放在腰间手枪枪套边。
饭馆老板惊慌道：“敬股长，我想拦，没拦住。”又责怪杂货摊老板：“你看你-----”
敬向革认出了来人，点点头站起来：“我吃完了。”就要走出去。
杂货摊老板却一拱双手：“敬股长，若不嫌弃，再和鄙人喝两杯如何？”
敬向革看看他，摇摇头：“我吃饱了。老板，就不麻烦你了。你吃好喝好。”付钱给饭馆老板，出门而去。
听得后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看来敬股长有心事-----”
“红军首长，辛苦得很，心里有事不奇怪-----”
敬向革牵马走到祥安堂药铺，把老主任给的单子交给了药铺老板，谢绝了吃饭邀请，上马，从容不迫地走出小镇口去。
走过出镇后的第一个弯道，敬向革正想开始扬鞭催马，跑上一段过瘾。就听得路边有人呼唤。
“敬股长，慢一点，慢一点！”
敬向革扭脸一看，大树后面闪出的，竟然是刚才那位杂货摊老板。
敬向革脸一板：“你什么意思？我说吃饱了，不跟你喝酒。你还没完没了？”
杂货摊老板陪笑道：“敬股长，我其实是想给您送件东西。”说着将手里的一个物件举了举，却是一方砚台。
“上次您看了这个小玩意儿，想买没买，大概是嫌贵？我想，不至于啊，以敬股长的身家-----我想不明白，刚才想和敬股长把酒叙谈，也好和您这首长套些近乎，以后好照顾我的买卖。敬股长，我跟您说过，我的生意，不止那个小摊，我还做一些稍微大些的生意，布匹哪，药哪，我都可以做的。我在，嗯，那边地方，认识的人不算少-----”
杂货摊老板明显是担心敬向革不愿跟他多说，驱马立刻就走，便不停嘴地说了两三件分开不同的事，看看哪一件，是敬向革感兴趣的？
其实他说的这几样，敬向革都感兴趣。
敬向革下了马，对走上前来的杂货摊老板一摆手，止住对方继续靠近。
他的右手，依旧扶住腰间的手枪枪套。
他专门下过功夫，练习拔枪和射击技术。他有把握在对方扑倒自己之前，拔枪击毙对方。
敬向革脑袋偏一偏，端详那方砚台，点点头：“是这个。不过，我买不起。你要送给我，是不成的。你知道，我们红军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
的东西。”
杂货摊老板笑道：“这是个读书人用的物件，像敬股长这样的首长，才用得上这个。俗话说，货送与识家。这点小物件算什么，红军来了。我们老百姓过的日子好多了------”
敬向革摆摆手，中止了杂货摊老板的赞誉：“我要是收了你的这个礼品，以后再跟你做别的稍微大些的生意往来，岂不是要让出我们队伍的利益，不成不成！”
他甩甩手中马鞭，像是抽开自己不喜的什么东西。
杂货摊老板看看前后道路，说：“敬股长，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要不，咱们到那树后去说？”
他一指路边林子。
敬向革微笑道：“有什么不好在这里说的？这样吧，老板。我今天还有事情要赶回去忙。下次我再来这里集市，或者南弓山集市，遇到老板，我们再谈好不好？”
说着就上了马去。
杂货摊老板急道：“敬股长你藏在前面老岩洞里的东西，就不看看了？”
敬向革感到，犹似天上响了一雷，劈下来砸在他头上。
再看对方，已经转身走向林子里。
敬向革立刻下马，拉着马缰绳，快步跟上去，走进林子里深处。
两人在林子深处对面站定。
敬向革手扶腰间枪套盖，瞪眼看对方。
杂货摊老板犹似未见，两手又是一拱，陪笑道：“敬股长还望海涵。在下情急，冒出不敬之词，实在不是本意。”
敬向革冷脸道：“你的本意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老子藏了东西在那老岩洞。你就不怕？”他拍拍手枪皮套。
杂货摊老板继续陪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畏惧之色。
“怕！在下当然怕！以敬股长的身手，在下就是要逃，也跑不出十几步去。”
敬向革脸色再变：“你看过老子打靶？”
对方摇头：“没有，在下只是在那老岩洞外大树后面，悄悄看见敬股长拔枪而已。不过，但凡有那样拔枪速度的人，枪法一般都不差，打一个十多公尺之外人的脊背，自然是小菜一碟。”
敬向革心中更惊。他想起，前不久一次藏钱，感觉到身后林子里有人窥伺，当时自己立刻拔枪过去搜索，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还只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却不料果真是有人，就是面前这个人！
敬向革杀心陡起。
如果是当年的学生敬连荣甚至敬先国，不会有这样的快捷心思。
现在不同了，他是经历过拼死搏杀战场的红军干部。
也许是他脸上杀气浮现，被对方看出来了。杂货摊老板先向后退了一步，却又往前进了一步，站立稳当，脸上尽力保持微笑。
“敬股长您这样的豪杰人物，不会与区区在下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您就是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要是一个走漏风声的人，还会这样跟敬股长在这里说话么？”
敬向革心想“也是”，暂时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他说：“老板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伤害你，为我们红军队伍和地方老百姓服务得都不错的商人，是我们红军的保护对象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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