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令扬却停住了不说。
聂望山看着他，紧张判断：“这种害羞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他如果是那个内奸，那他妈的简直就是有了顶天的本事！”
聂望山说：“小肖同志，革命战士谈恋爱结婚，生养革命的下一代，接着干革命，是好事啊！你说说，进行得怎么样了？”
小肖脸又红一红，说：“我们都很忙，我又要常常出去采买，碰头时间很少。不过，不过小莲也表示了，觉得我，还行。”
聂望山一拍大腿：“这不是挺好吗？哈哈，好，小肖同志，我等着吃你的喜糖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我们的秘密任务要是完成得快些好些，老子是吃不成这喜糖了。连我们来这里是怎么回事，最后连小梅——小莲同志都不能告诉-----还是抓紧些-----”
聂望山决定，再一次单刀直入提出问题。
“小肖啊，不是我说你啊，你是不是给小莲同志买什么小玩意儿了？”
小肖吃一惊：“司务长，你怎么知道？”
聂望山反倒觉得奇怪了：“我找你两次，不就是要落实你挪——这个，采买的时候，捎带买了给小莲同志的小礼品，这个，”聂望山实在说不出“挪用公款”几个字来，谁挪用公款只挪用几个铜板？小肖就是津贴再少，他不抽烟不喝酒，队伍里也禁止赌博，他还剩不下几个铜板？
小肖大概忆起了给小莲送礼品的时刻，年轻的脸上有了些幸福感：“我第一次买了把木梳子给她，也就五个铜板，她不嫌我花钱少，很高兴；后来，我还买了一只发卡给她，就这两样，一起才十多个铜板-----”
聂望山说：“等等！小肖你刚才说，你给小莲同志买小礼品，一共十多个铜板？”
“是啊，是有些少是吧？”小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十多个铜板，分两次买，你身上没有这点钱？”
小肖很奇怪：“怎么没有？”
他还解释说：“我们去采买，都带了苏区印的钞票，还有银元。因为有的时候，老乡不愿意收哪一种，我们就用另一种钱。”
其实不用多解释。如果可选择，大多老乡更愿意收银元。因为苏区钞票，毕竟只能在苏区使用。
而这，不是聂望山想知道的重点。
“我想知道的是，你只给小莲同志买了两次小礼品？”
“是啊。”
“为什么你，这个，账上有三次，这个，不对？嗯，也说不上是不对，就是最后钱数都对。只不过，入账上有几十个铜板，分作三次，每次都比采买日子结算报账，差了几天到十几天。”
小肖呆住了：“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股长不是这样说的啊？”
聂望山一愣：“你说的是哪个股长？”
小肖看看聂望山，想说什么，又停下了。
聂望山大急道：“小肖同志！一个革命战士，共产党员，冲锋杀敌都不怕死，怎么这么屁大点事情，都他妈的藏着掖着？你刚才连你谈恋爱的事情都说了。老子都说了，是好事情，还要吃你的喜糖！怎么几个铜板的事情，你就说不清楚？难道你这个同
志，还真地贪污了公家的钱不成？这些小账，到底怎么回事？”
小肖脸上汗都下来了，他望着聂望山的脸，有些犹豫地说：“-----是我用了几个铜板，一共两次。可是！”他忽地大声道：“我一回来就把钱补上了，根本就没有等几天再还！”
聂望山愣一下，拉开桌子抽屉，取出账本，翻到一页，指着给小肖看：“这里有账记着。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做的事情？你看日期，再看下面钱数，我没说错吧？”
小肖呆呆地看聂望山指出的地方，嘴里叽咕：“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聂望山决定趁热打铁，又翻几页，指着一行：“你再看这里，记不记得？”
小肖正要看，聂望山却突地一下合上账本，塞到抽屉里，关上抽屉，对小肖说：“不是听了院长同志的报告了么？革命形势很好，组织上让你挑更重的担子，是对你的信任-----”
小肖大概满脑子都是账的事情，一下子被聂望山的话搅了个糊涂，喃喃应声道：“是，是------”
房门外有人问话：“报告！请问小肖同志在这里么？”
聂望山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笑道：“啊，是敬副主任，你可真会开玩笑，你到我这里，喊什么报告？哦，我跟小肖同志聊聊天，听他介绍些经验。老敬同志，你找小肖有事？”
敬副主任面容憨厚，笑吟吟地说：“老聂同志，你找小肖，算是找对了人。他负责采买，总是能弄到好东西，花钱也不多。咱们总院吃的用的搞得不错，小肖同志功劳不小！”
说着，他脖子伸伸，向屋里看。
聂望山笑问：“敬副主任，要不要也进来坐坐，喝点水？”
他闪开身子，让敬副主任能看见里面的小肖。
小肖站起来，向门口走两步，敬个礼：“敬股长，副主任，你找我？”
小肖习惯了敬向革的原职务称呼，出口后才想起来，便改了一下。
敬向革说：“小肖，我几天以前跟你说的，忘了？”
小肖想了起来：“没忘。北弓山那里栗子不错，可以采买一些。”他看看聂望山，稍有些为难状。
敬向革看看聂望山，点头笑道：“老聂同志找你有事，今天我去北弓山吧，我带小光他们几个去就是。小肖你不带什么东西吧？”
小肖说：“不带，谢谢副主任。”
聂望山注意到，敬向革离开之前，又向屋里桌子那里扫了一眼。
聂望山心中一动，“这敬副主任，是看老子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聂望山是新任的供应处助理兼司务长，他这两天除了东看西看，过问伙食，还看账本熟悉情况。他的床下，放了一只竹筐，里面装了一堆账本，都是被他快速翻过一遍的。有几件疑问，已经找人澄清落实了。小肖这几个铜板账，是最小额的帐上疑问，也是最怪的小问题。
刚才聂望山听到门外有动静，立刻将正在向小肖落实疑问的账本，扔进抽屉里了。
这会儿，他的桌子上空空他妈的*。
他的脑海里却轰然响了一下。
“这敬副主任，怎么鬼鬼祟祟的？
”
他还想到，自己调查计划中，正有两三件疑问牵涉到敬副主任。他打算在跟小肖落实这小纰漏原因后，立刻就查——比如，敬副主任当时管账，账就是他记的。钱和账分由人管，必是有了钱数差异，账才那样记，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了解。饭要一口口地吃，查疑问也要一件件地了解-----
聂望山再注意看，敬副主任满面笑容，真诚地说：“老聂同志，上级调你来，就是加强总院的供给管理，你可要多帮助我们这样经验不足，总只在两座山里忙绿的同志们哟！”
聂望山听说过，敬向革早先在地方苏维埃工作，参加红军后，从供给股干事干到供给股长。他升职那次，却是有一半原因因为战功。他所在的部队在反围剿战斗中担任阻击任务，人员伤亡很大，最后连指挥部人员都上了阵，终于守住了阵地，完成了任务。敬向革在战斗中射死了好几个敌人，立了功。当时所在部队独立大队供给股长牺牲了，敬向革被提成股长-------又一次战斗中，他负伤，进了总医院。伤愈后，被院部留下工作。上级批准后，敬向革担任了总院供给处采买股股长，一直工作出色，最近又提拔起来，担任了供给处副主任。
看着敬副主任渐行渐远的背影，聂望山猛然想到：“小肖刚才说的，‘股长不是这样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小肖说的股长，就是敬副主任？如果是，敬副主任跟小肖说了什么？怎么弄得小肖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聂望山又看看另一方向，山谷静卧，远远有歌声传来，是正在恢复健康期的伤病员战友们在歌唱。
“章大掌柜和兰四哥那边的行动，也不知怎么样了-----”聂望山想着，尽力收拢心神，走回桌边，对小肖说：“小肖同志，你刚才没说完的，接着说行不行？”
小肖正在皱眉思索着什么，听得聂望山这样问，他咬一咬嘴唇，看上去下了些决心。
小肖打开了话匣子。严格说，是打开了心中一个匣子，一把看不见的小锁，锁着对几件小事细节的记忆。
------小肖那天，随总院采买股几位同志一起，到南弓山下一个镇上集市采买吃用物品。
镇上集市很热闹，一片苏区经济发展，人人开心乐呵景象。
在一个小杂货摊边，小肖站住了脚。他的目光，被一把深色桃木梳子吸引了。他想象着小莲手执木梳，巧笑嫣然的模样。
杂货摊主是个中年汉子，满面笑容问道：“这位长官，哦，同志首长，这梳子，正宗桃木，便宜，啊，不好这么说，同志您是买给自己媳妇——爱人的？五个铜板。要不，您先拿去试用，就算我送给首长您的。”
小肖笑道：“那怎么成，我们有纪律的。”
摊主点头：“那是那是，几大纪律几个注意，哈哈。”
小肖一愣：“老板你知道这个？”
摊主笑了：“红军宣传队经常宣传这个，队伍上也都执行的挺好。要我说，要不是红军来了，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没有人讹诈，没有人来收这个那个苛捐杂税。首长，要不是怕让您犯纪律，这一把梳子，我是绝不会收您的钱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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