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处长说了专项进展情况,又提到夏老的指示。
黎之虎说:“----现在我们调查赤党匪区药品源头的案子,既不是射乱箭——是有确实情报根据的。匪区里一个像样的药品厂都没有,居然能够在好些时候,给赤匪伤员用上全中国任何地方都无法生产的外国药,用总司令的话说:‘这还得了?’
我们查案,并未给任何人随意贴上赤党标签,我们是慎重而大胆的。
夏老说得对,我们不必担心有人阻挡干涉。
我们现在从事的这种一线侦缉任务,查到谁的头上,都可以要求他协助配合。这是委员长亲自给南京本部和军委会的有关机构定下的权力。这就是说,我们有这样要求别人的权利,哪怕他是政府要员!
咱们从事的是秘密调查,遇到任何有些地位的调查对象,都可以要求他保密。
我最近在这边的体会是,遇到地位高的人,只要说明这是为了调查共产党,将分寸把握在这一格,遇到的官员,都会积极配合,而不是有意阻拦。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大额度的贪赃枉法者,被共产党利用了。这个比较麻烦,贪赃者不愿意说出实情。需要咱们下些功夫。
至于小的贪污,就算了,小的太多了,不在关键的位置和冲突点上,不理睬为好。这样,不影响咱们的剿共清共要务----”
李副处长说;“之虎兄高见,小弟我如拨云见路。多谢了!”
他说“拨云见路”,而不是“拨云见日”,也见其间分寸。
“拨云见日”可用在至少夏老一级,再往上到总司令。
黎之虎在电话那头一笑道:“客气了李兄。”
他年纪比李副处长大,时而称呼其为“兄”,乃是一种客套习惯。
黎之虎又说:“-----药品从生产或者进口,再到购进销售,总是要留下种种痕迹,相比较起来,真正细密难查的,还是人的来龙去脉。
有时候,只要查清某一个人某一个线点,其后将势如破竹!
在查人的时候,我的体会是,对目标人的经历的每一个时间段,都必须弄清楚,可以衔接得上-----
因为这些年,国家民族命运多舛,个人经历也在这时代大潮中起落沉浮。有的人今天干这个,明天就可能干那个----”
李副处长听出,电话那头的黎之虎科长,语气中透出了更多的沧桑感----
挂断电话后,李副处长静静坐着,浮想不断:“----之虎兄在北江的这一阵子,至少摧毁了赤党的一条弄药的渠道,沉重打击了赤党的嚣张气焰。不知有多少更多的赤党匪徒,将得不到必要的医治,而在绝望中痛死----之虎兄那一拨,完全可说是获得大胜!而他却谦虚有加。好样的!”
他又对黎之虎的建议,自己先品味一番,暗赞:“这之虎兄的能力——难怪南京总部和军委会一些机构总想调他去。
之虎兄弄这专项案子,也能一下子看到关键点----
-----这年头在这药品业方面,不仅有赤党千方百计弄药,还有其他途径其他种人也弄药,查进去查下去,有各种可能结果。
而查人的背景经历,细致到位,嗯,哪
怕是秘密赤党,只要被查出一点藏头露尾的名堂,穷追到底,他就是孙猴子七十二变的套路,也难逃法眼!”
李副处长主持进一步密查的具体步骤。
又连叮嘱带打气说:“各位,上峰给了尚方宝剑,而咱们,还是要既大胆,又谨慎地行事。
夏老说得好,涉及到具体人,咱们尽量保证弄活的回来。这样,弄错了也不要紧,不伤命,什么都好说。
-----至于有的人背景大,咱们不用怕!
再大的背景,还能大过南京,大过总司令?
只要有共产党背景,哪怕一丝一毫,一落实,谁他妈的都休想挡住!”
李副处长亲自负责协调向上面的纵向斜向关系。
何谓斜向关系?就是别的高层机构或者人员,在专项侦缉中被“碰了腿擦了头”,来找麻烦,算是斜着向下找到行营侦缉处,就会遇到李副处长不软不硬时软时硬的应付。
谁要是真不识相,李副处长后面有夏老,有行营主任,有南京本部,有徐主任陈主任----
夏秋民在南京,约见阚参议。
阚老推掉了其他的应酬,一个小时后,在公馆门口,迎接国民革命老战友同事。
当夏老举出了南江省城行营侦缉处专项小组工作成果中的有关结果时候,阚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手杖在地面上戳了几下,发出短促而急迫的声响。
“秋民兄,我那外甥,弃文从商,已经多年。
我对他的教育,与对犬子相差无几。
我自以为他在对国民革命的态度上,对主义的认识上,应该坚定无误。
只是,人说‘在商言商’,从利益出发,万一他弄出些令我们痛心的事情,也是不好说一定没有的。
他‘在商言商’,我们却是要‘在革命言革命’!
我现在向秋民兄提出不情之请,请秋民兄以三民主义革命大业为第一重,该查就查,该抓就抓!不要顾及我的面子我的关系-----”
夏秋民看见老战友脸上肌肉抖动,知道他心中痛楚难忍。
夏秋民连忙说:“老兄,我,还有军委会机构的同仁们,对你素来坚守大义,一心为公的高风亮节,向来都衷心钦佩。
今日我只是向老兄作一提请,以为南江有关部属请命一步。老兄适才之语,足解有关同仁之虑,谢谢老兄!
有关部门之专项任务进展,将会酌情特别知会老兄。
务请老兄放心,有我在,贵外甥必当无大伤之忧!”
阚老站定,直视夏秋民,几秒钟后,他点点头;“麻烦老兄了。”
夏秋民伸出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
阚老松开手,又冒出一句来:“老兄,能否给老夫我一个面子,让我跟我那不肖的外甥先谈一谈?”
夏秋民笑道:“阚老乃党之中坚,向来处事以主义和党的利益为第一。老兄愿为剿灭赤党大业亲自查实某些有关细节,夏某和有关同仁当表深切谢意!”
阚老说:“老兄安排下属,你们查你们的,我绝不干涉。
只是你知我的脾气,容不得有人在国民革命大业墙根下刨坑打洞,哪怕他是老夫的亲外甥也不行!
这样吧,我找他谈,你们办你们的事。
若果我问出了是这小子有意援助共产党,老夫必当大义灭亲!”
夏秋民道:“阚老言重了,据我初步了解,还不致如此。”
阚老说:“那就这样如何?”
夏秋民道:“谨遵君命。”
两位国民革命元老再度握手。
其实,夏秋民之所以敢冒走漏消息的风险,让阚老亲自找当事人谈话,乃是因为夏秋民在南京本部,请动了两个处的好手,从两个方面,对阚老的外甥,进行了突击性的秘密调查。
突击密查的结果使夏秋民心里落实了一些。
阚老的外甥和阚老的儿子,都从小受到阚老的影响,对三民主义革命事业坚信不疑。
阚老外甥在好几年前,国民党清共大动作发动时候,在报上发表过精彩的反共文章,被视为精英笔杆子之一。他弃文从商后,还引起一些高官的惋惜。
阚老外甥人虽聪明能干,却是有个难改的个人爱好——喜欢追逐漂亮女人。
曾有他的朋友评论说:“他要是能把追女人的精力多放一些在生意上,他能多发一倍的财!”
信念坚定加上喜欢金钱美女----夏秋民判断:这青年要变成共产党,等同于把煤球洗白。
夏秋民进一步判断:这小子,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且还瞒在了鼓里!
这才有了夏秋民向阚老打招呼的同时,大包大揽,先保证了阚老外甥的性命无忧再说。
夏秋民这一步,事先在电话中问了问黎之虎。
说完要点之后,夏秋民说:“之虎啊,我估计阚老会提出来先让他直接问其外甥,你看我们把这个面子卖给他怎么样?”
黎之虎立刻表示同意:“夏老统筹调配上下,一直很稳当,我觉得,您老这一步考虑,挺好。
我想,夏老您大概已经安排得比较细致,即便有什么意外,也能够挡得住。”
夏秋民说:“之虎啊,我知道你在北江那边很忙,担子重。辛苦你了啊!”
黎之虎明显听出了夏秋民话里的意思,立刻说:“夏老和本部重托,之虎不敢稍忘。之虎已经和李副处长商定了,每天晚上无论多晚,我们都要通电话议一议当日工作进程,如果有紧急情况发生,随时联系,以利协同调配,发挥专项小组的人力物力----”
夏秋民说:“好!行营主任已经接到南京这里的命令,跟我通过了电话。主任说了,随时可以根据专项小组的要求,大力调动兵力,并敦促省城以及行营管辖范围内的军警各部,一有要求,立即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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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老和夏秋民通完电话,立即打电话给自己在上海的外甥。
电话中,阚老多的话没有,就一句:“你小子快来南京见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的外甥正在上海摊灯红酒绿中快活,接到电话,顿时有些发懵。
外甥从小与舅舅来往甚密,如今接了这么个简短不明的命令般电话,知道大事不好。
躲又躲不过,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来南京的火车上,外甥还在忐忑不安:“这怎么回事?是我三个月之前开始的这事情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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