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走”笑道：“你这话，倒也不错。赤党找你做什么？所以说，我们也不应该是赤党。不过，我们干的活儿，倒是和赤党有关。”
胖子眼珠子停滞不动：“啊？”
“由你走”犹如未见：“我们是专门找赤党的。”
胖子疑道：“长官，你们是，是侦缉队的？”
“由你走”微笑：“忝居公职，为国家做些事。”
胖子再一次上下打量“由你走”和“小算盘”，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道：“啊，原来长官们是侦缉队的。真地吓了我一大跳。”又疑惑道：“这一片管事的侦缉队长官，我差不多都见过，没见过您长官二位啊？”
“由你走”见他轻松了不少，心中大体断定：“这胖家伙，应该跟赤党没关系-----”
他紧紧盯住胖子的脸道：“你还记得这么多我们侦缉队的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哦，”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硬壳证件，在胖子脸前晃一晃：“我们是上面侦缉队的。”
胖子说：“嗨。我是龙老七。二位长官，没听说过？”
“由你走”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看看“小算盘”。
龙老七显然有些失望，也看着“小算盘”。
“小算盘”稍一凝神，再看看龙老七，说一句：“天上苍龙乌龙，东海西海龙王龙。”
龙老七不慌不忙地说：“地下皇龙白龙，北江南江混江龙。”
随即用热烈亲切的目光看着“小算盘”。
“小算盘”对“由你走”说：“游哥，他说的如果是真的，是帮会的。”
“由你走”点点头，心道：“这就算弄得差不多明白了。这些帮会的名堂，老子可是总有机会学，甚至老子也有机会拜进他们的山门，老子不进，什么帮会比得了政府和党？就是被政府围剿不止的赤党，那也是比什么帮会都要牛皮得多----”
“小算盘”对龙老七说：“你不要高兴。老子不是帮会的。刚才这两句，是试试你。看来，你是真的帮会的。”
龙老七稍稍失望之余，点头说：“长官，我是本地堂口的采买。如假包——”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合适，容易被对方误解自己在骂他们假冒税官，便改口道，“我们堂口里，也有在侦缉队里干的，长官一查就能查到。”
“小算盘”见“由你走”微微一点头，便说：“好的老哥，我们相信你了。
这样，你可以走了，带上你的药。
你回去之后，不要跟别人说我们侦缉队在查药房卖药。
如果你这里漏了风，不要说你一个采买大哥。就是堂口的堂主，也不好说能兜得下来。
当然，我们职位低微，堂主未必能买我们的面子。
我们只是报上去，自有上峰出头。”
龙老七连连点头：“不敢说不敢说。长官既然有了话，我龙老七一定把嘴封得严严的，请二位长官放心！”
“由你走”和“小算盘”交换一下眼色。
“由你走”说：“有人问起你遇到我们的事情，你怎么说？”
龙老七说：“我就说从来没遇到过长官你们！”
“由你走”笑道：“那怎么行，刚才好像就
有人看见了我们遇到了一起。你如果不承认，别人岂不是要说你遇到了鬼？”
龙老七有些无措：“那怎么办？”
“由你走”说：“就按照你先前想的，我们就是税务局的，例行调查而已。”
龙老七说：“谨遵长官命令。”
告别两位侦缉队长官，龙老七提了药盒，继续前行，绕过一个街角，他只觉得腿软，心中嘀咕：“妈的，被吓了一下，走不动了。”他勉力吆喝一声：“车！”
一辆黄包车跑过来。
龙老七上了车，过了十多分钟，到了一条小巷里，拐进一个门去。
这里是帮会堂口的一个小仓库。
小仓库的临时司库，是个年轻人。
他接了药品，仔细入账。
然后对胖子龙老七说：“七哥，没有错。我这里有个签条，您收好。”递条子给龙老七。
龙老七将签条收入怀中，长长出一口气，说：“妈的。”
赶紧又道：“小兄弟，我不是说你。”
临时司库说：“他妈的，谁敢惹咱龙哥，是不是嫌屁股上肉太厚，想削一层下去？”
龙老七一惊，忙道：“是区里税务局，不知怎么来了两个混球，路上堵了老子一下。还好，我们都是正规采买，没事没事。”
临时司库放心了，对胖子说：‘七哥你不要在意，那帮税务局的，就是拉大旗作虎皮，自己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其实就是狗屁。”
龙老七道：“你这说话倒有些意思——嗯，拉大旗作虎皮，这是哪里来的话？”
临时司库说：“我记得是在报纸上看的----其实这句不怎么样，还是那个词好，狐假虎威。对，就是狐假虎威。”
他简略说了说“狐假虎威”一词的来历。
龙老七乐了：“有点意思。老子也有个词骂他们——狗仗人势。”
临时司库说：“七哥这个词说得好。妈的，他们什么狗日的税务局，还不都是我们这样的人养着他们？”
龙老七跟上骂道：“就是这样，一点不差！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终于将憋了好一阵子的闷气骂了出来。
骂着骂着，咕噜出一句本不想说的话来，“----有他妈的什么？不就是能抓人安罪名吗？老子又不是赤党----”
忽地停住，他觉得有些不对，看看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的临时司库犹如未闻，说：“七哥，大司库说了，您辛苦办采买，比从前的那位老哥强多了。我们的活儿好干多了——改日我请您喝酒，说好了啊！”
龙老七眼睛笑成缝：“兄弟，客气了客气了。”
临时司库带了一个帮里弟兄，在库里又忙了一阵，才交班给帮里的专派看守弟兄，下班离开。
临时司库在回家路上，停留在一个卖纱巾手绢的小摊前，和小摊女摊主说了会儿话，听取了这满嘴碎话的中年妇女的意见，买了一条浅色纱巾走了。
一小时后，这一路的情报，简要为，“敌侦缉队密探冒充税务人员，正在对有关药品销售去向进行秘密调查---”，报到了戴二掌柜那里。
戴二掌柜将几路
情报综合之后，迅速报告了上级。
上级很快下达了指示。
半夜时分，戴二掌柜对两位下级同志说：“-----这一段，我们这个渠道，又成功弄了好几批药品。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组织上已经给我们记了功。
我们本来准备要再抓紧时间动一下，送一批药品走。目前情况有变，我们也变，作出专门对付敌人的变化！
敌人正在针对我们弄药的途径，进行专项侦缉，他们拉网式的搜寻范围，包括了我们的弄药点在内。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各线各点，都先停止活动。已经准备进行的送药行动，等待命令再开始。有关药店药房的秘密兄弟姐妹，立即将可能被发现的漏洞堵死-----”
第二天一早，那年轻的临时司库到了小仓库，在库内忙活了一阵。
快到中午时分，龙老七带了两个身穿税务局制服的男子来到小仓库。
龙老七对临时司库说：“堂主要我带这两位税务局的长官来，看看库里情况。”他说着，右眼角挤动一下。
又点头哈腰地对两个税务官员说：“长官，这里就是我们的小库房。我们的长老说，国家兴旺，帮里就兴旺。帮里生意好，协助政府弄好街头巷尾的治安，这个，交足税款，也就是对国民革命的支持。”
一个精干的年轻税务官员笑说：“不止是支持，直接就是国民革命事业的一部分。”
龙老七应道：“长官说得是。”
精干的年轻税务官员翻了翻库存进出账本，慢悠悠地在货架之间走动。
另一个更加年轻的税务官则在一边，和龙老七以及临时司库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精干的年轻税务官沉着地在货架之间慢悠悠地走，几个拐行下来，看看到了最后一个货架末端边，站住了。
他稍稍一凝神，转过身来，对走过来的年轻同事说：“行了。这里药品什么的，一盒都不少。”
年轻同事说：“‘算盘’哥，您这本事，我什么时候学到就好了。”
精干年轻税务官笑道：“你也有你的本事，要论打架动手，三个我未必就能打得过你。”
跟过来稍远几步的胖子龙老七和临时司库互相看看，又都向这两个税务官陪笑。
年轻的临时司库说：“这样，二位长官看？”
精干年轻税务官说：“行了，这里就这样了。我回去的报告内容就是一句话：账目库存核对无误。”
他看看龙老七和临时司库的眼神，笑道；“贵库的药品中，二十七格散装中药的重量我看不大准。凡有包装，放在货架上的二十多种西药，特别是治疗刀枪之伤的消炎药类，无一差错。贵帮的此库虽小，样样清楚也是不容易-----”
两人告辞的时候，临时司库将一个小信封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二位税务长官辛苦了，这是一点小意思。”
两下皆大欢喜。
假扮税务官的侦缉队员走了，龙老七向临时司库悄悄骂了“那两个”几句，也走了。
临时司库这时候才感觉到了自己脊背上，衣服汗湿了，冷冷的。
半小时后，这一场经过报到了戴二掌柜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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