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听了,只觉胸口发热!
他怎能让父亲一力独挡凶险?
“爹,到时候有机会,你先走,我年轻,跑得快----”
“组织原则忘了?下级服从上级。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不要违反纪律!那样只会坏事!
行了,不要乱想。现在你去买酒。
你注意,去‘禄来商家’买酒,还有十多丈远的时候,向左前方二十多丈处看,有座酒楼,阁楼上两个窗户,你看清两个窗户是开还是关,回来告诉我,我再跟你细说信号。
现在你去。注意,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小安子去买了酒回来,悄悄向父亲打出了手势:“这边窗户开着。”
老安悄悄回了个手势:“和我看到的一样。”
小安子想:“情况这样,一时没变化。我什么也看不出来,等吧!”
工友们一起,喝酒聊天,乐呵呵地热闹一阵子。
工友们打纸牌的时候,小安子和老安到角落里“聊家乡的事”。
两人压低声音,加上手势嘴型,悄悄交谈。
老安告诉小安子三种不同警报信号的含义。
小安子说:“这样,我们等于是和敌人耗上了,这不是像打架一样,等着挨揍么?”
老安说:“这个比方不对。我们都是练过把式的,有的时候,就得看对方怎么动,不能乱动手----”
小安子说:“可这到底怎么回事,敌人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我们做错了什么?怎么能够堵上漏洞?嗨,这样等,不是要把人急死?”
老安沉思,慢慢地说话。他尽量压住心中焦急,脸上依旧笑嘻嘻,不让外人远远就能看出不对来。
“------我们和别的组织里同志不一样,可以联系上上级。我们本来守的就是一段线,人在线在。我们绝不能乱动。假如我们乱动,正好落在敌人套里,轻易把这条线,毁在了我们手里,我们怎么对得起组织和同志们?
我们都再细想想,有什么不寻常的发现,或者,什么时候有异常的感觉没有?
狗日的反动派搞侦缉,就是像猎狗一样到处闻。有点不对了就可能咬上来----”
小安听了父亲的话,慢慢回想自己这一段的活动细节。
“-----这次我再一次到山里探路。小竹姐那里,前后村口的安全信号都没有变动。我回来的路上,也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那天我看反动派的布告,刚开始,还真地吓了一跳。后来再去仔细看,才看出布告上说的姓周的烈士同志,不是我们的老乡----”
老安骤然紧张了:“你说,那天你走过布告,又特地返回一趟,还仔细看?”
小安子说:“是啊。那天看布告的,得有十个以上呢。”他隐隐地感到不对了。
老安道:“十个以上?除了你,还会有哪个再回头看布告,还那么仔细?你小子,不防备的时候,肚子里生气都写在脸上!完蛋了完蛋了!老子想,只怕就是那次,被敌人探子盯上了!”
小安子疑道:“能有那么巧?”
老安微叹一口气:“不会是赶巧的事儿!我问你,如果你是敌人探子,到街上跟查陌生人。谁的脑门子上都
没写字。你只有找那些值得怀疑的人,值得跟踪的人,你会到哪些地方观察?”
小安也觉得不对了:“我,我。”
“我再问你,你要是个探子,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杀共产党的布告前生气,担心,走过去了再走回去,仔细看一个被杀者的照片----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把这年轻人,当做怀疑的对象,跟踪的目标?”
小安子哑了好一阵子,又悄声说:“就算是那回被盯上了。我也没有露出任何可以被敌人认定的痕迹吧?连我出去验路的任务,都是您从上级那里接来的啊!”
老安说:“任务是我接来,再交给你的。可除了这个,我们一点痕迹都没漏?我看不一定。我想来想去,这一段,我们从未大声说过秘密话,只有一次——”
小安子问道:“哪一次?”
老安说:“记得那天,你办完任务回来,大声说,上级表扬了什么的?”
小安说:“那天,屋里没人。”
老安冷冷轻声道:“屋里没别人,可是,难免隔墙有耳!”
小安说:“有那么巧?”
老安道:“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满脑子侥幸,满脑子糊涂!是的,也许不是我想到的这些漏了风,也许是我在别的时候漏了风。可你这种脑子,想得到的漏洞,你都不认真,都不当回事,你还能想得到我们什么样的漏洞?是敌人钻到你的脑子里检查了?
他妈的,怎么让你小子来这里干地下?组织上是瞎了眼了,不,是老子瞎了眼了!老子怎么会同意让你小子在这里跟老子一起干?
你不要以为,你不怕死,敌人抓了你,你也不会漏出去半点革命的机密。他妈的,主义事业的事,是你不怕死就能兜得住的?”
老安用极细微的声音和微光中的动弹嘴唇,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对工作的担心,表露无疑。
小安在暗色中,眼睛睁大,终于,他满脸汗水出来了。
“叔,爹,我。希望,那天验路最后,没被敌人看到----”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父亲,已经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这,他过去已经常常想到过的,此刻,终于已经无可避免地面对。他担心起小竹,以及其他同志弟兄来----
他想着,忍不住又问:“爹,如果敌人找上门来,就由得他们把我们抓走?”
老安说:“-----组织上说过,不能乱动----敌人现在不抓我们,就是想多捞我们的秘密和我们的同志弟兄----我们已经按照组织规定,完全停止了任何和组织的联络-----我们还是等。敌人真来抓我们,那就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从我们这里捞便宜了。那样,就是我们牺牲了,也值得!”
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小安子心中激**,说:“爹,我听您的!”
连过两天,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上工干活,下工吃饭睡觉,没人来找父子两个。
晚上,老安悄悄问小安:“你去仓库上工,有没有走脱的机会?”
小安说:“我觉得有。上工时候,偶尔去厕所,工头会同意。中午吃饭有休息时间。”
老安说:“到明天中午,上级给我们发出警报满三天。我们这样分工——你走,我掩护你。”
小安子说:“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
老安道:“你小子又胡说----这就好比队伍上打仗,打败了一支,难道别的队伍还都要陪着也败?
留得一支是一支,留得一个是一个。有扛红旗的人,革命的火就不会灭了!”
小安子愣神。
他知道父亲说得有理,只是自己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老安开始详细说明自己的计划。
“----我们这两天下来,还是谁都没看出,狗日的敌人探子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
我想好了。
明天你多穿一件不同颜色的外衣,到中午时候,我们先后出门,你到我的附近——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敌人探子一定也就到了周围,不管他们有几个人,在几个位置上,他们都不会离我们很远。
这时候,就有了机会!
我突然快走或者小跑,向一个方向去。
这时候,你先不动,留意看,应该能够看出,是谁在跟踪我。
然后你呢,就向我这边跑。你跑得快,快跑过我边上,跑进前面已经有些乱了的人群里去!
跟踪你的敌人,应该是在你的身后,你越过我,就可以把跟踪你的敌人,放在明面上了——他们一定会跟过来,你我就都可以认出他们了!
你认出了跟踪我和你的坏蛋,记住他们!马上继续快跑,甩掉他们!
而到时候,我会设法拖住这两三个敌人探子,你全力跑走!
敌人要抓人,会露出枪来,街上行人一定会乱,你往人多又乱挤乱跑的地方去,你脱了身上多穿的外衣----逃走机会很大!
你不要去江边交通线老路,你去火车站外面,扒货车走!
出了这省城后,你自己找方便地方下车,然后,往西,往山里去!
到了山里,你不要走小竹那一站,从旁边穿过去,再往深山里走。
我们的组织,我们的同志弟兄,大山里一定有,越大越深的山里,总能找到!
和组织接头的办法,你都记得,一定要在确实遇到自己同志的时候,才能用。万一接不上头,你也不要乱说,就要那边同志,把你往上送,总有知道我们的上级领导,能够找到----”
小安子听清楚了父亲所说的话,愣神不语。
老安又轻声道:“按照纪律,执行命令。
我们已经给组织带来麻烦和危险了。再不想办法挽救,老子不配当共产党,你也不配当共青团。“
“爹,我来干你想干的。你走。”
老安笑了道:“第一,你的功夫比我强?”
小安子沉默,他虽然年轻,却是还打不过老安。
老安再问:“我比你跑得快?”
小安子依旧无话可说。父亲虽然武功比自己好,要论跑,自己当然要强上一大截子。
“我年纪大了,手上有两下子,可跑不快。我掩护你跑,是最合适的选择——你却要和我换事情干,这不是乱来么?
照你说的,换了干,我们两个都跑不了,都得完蛋!
那样,革命火种要多损失一颗,我们还不能把各种情况详细报告给上级,那简直就是坑害革命和主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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