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走”笑道：“我知道，天下粗糙大老爷们，嘴皮子都他妈的差不多。我曾经化装成苦力，在那样的人堆里混过。那一帮子要是放开了胡说，比咱们侦缉队弟兄嘴最浑的，半点不差。又浑又俏皮的，能让人肚子笑痛----”
“小无影”吃一惊：“呀，游哥你的经历，厉害！”
“由你走”谦虚地摆摆手：“不值一提，那次，差点露馅。不过最后倒也没白装，弄到两个想投奔匪区的家伙----来，喝！”
他不提后续的事，“小无影”也不问。
“应该是抓了臭揍一通，再挤出些钱财来。那两个想投奔匪区的家伙，最后至少也得落下些残疾——去匪区参加赤匪队伍？哼哼，能保住了命，他们和家人就该烧高香了！----”“小无影”想。
“小无影”的思路回到眼下，他说：“-----我就想听那烧水的管老头，能说点什么出来就好，哪怕他自言自语冒点什么出来也行。
没想到那老东西是个闷葫芦，有人没人时候，他都很少说话。即便和人说话，他也像是个北方说相声捧哏的，‘是吧，啊，哦’——我都恨不得进去踹他两脚。”
“由你走”笑道：“有点意思。这就是说，老东西自己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不掺合别人的话头，也怕说漏了----你好好听着他。我估计，老东西不说则已，一说，只怕就是惊人得很！”
“小无影”听了有些愣神，看看游哥神色，知道游哥半是有猜度——成了就好，半是为自己打气。气可鼓不可泄。
“小无影”说：“我一定好好听！”又和游哥碰一杯。
不料第二天就出了麻烦。
第二天，阳光暖和。
“小无影”晒足了，眼看日头快落下去，大通铺工人们将要回来吵闹，他将听诊器听筒虚虚挂在耳朵边上，用破帽子遮挡，歪着身子在干草从堆边，眯缝着眼睛看路上走过的男女。
突然他觉着有些少不对，刚刚一边调整身体姿势，想要站起来，一边顺手将听诊器听筒塞进草丛，就觉得自己一只脚底板挨了一记。
一看，是个警察。
“小子，他妈的躺哪里睡觉不行，躺这大路边上，你他妈的在这里‘母狗晒蛋’呢？”
“小无常”看看年轻警察脸上带些酒意的双目，心头火一冒，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长官老总，您这样说老——说的是我？”
“他妈的，老子说的就是你小子！
你没听见？你小子耳朵刚才赶苍蝇去了？妈的，这话你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就是，只有猪耳朵能赶苍蝇，你小子就是一头懒猪！
他妈的，看你小子样子还像个人样，怎么他妈的不学好？不找活儿干，猫到这里晒太阳？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都养不好家，你小子什么都不干，看样子还吃得挺饱，喝得挺足，就到老子的管区，给政府市容抹黑！妈的！”
“小无影”注意看了看警察的眼神，断定，“这狗日的小警察，就是喝多了，来找麻烦----平时他哪里愿意管这样的闲事？这地方，又不是什么中心市区，刚才还有好几个真要饭的就在附近，这家伙也不管----”“小无影”看看不远处，还真看见了那几个乞丐。
“长官老总
，我——”
“少他妈的叫老子长官老总，老子不是什么长官，也不是当兵的老总！”
“是，警官老总，我——”
“他妈的，跟你说，叫老子‘警官先生’，没家教的东西！”
“是是，警官先生，这里是您的管区，我不在这里睡觉晒太阳，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妈的，你小子还没蠢到头！
老子今天还有事情，放你小子一马。
明天老子再过来，要是看见你小子还在这里，老子打断你的腿，让你小子想走都走不了！
你他妈的，摸虱子呢？还不快滚！”
“小无影”松开握住怀里手枪柄的手，点头哈腰地应承着，慢慢走了。
走了十几步，他微微偏脸，看见那警察并没到草丛中寻找什么，而是走向另几个乞丐，便安心走了。
吃晚饭时候，“小无影”向游哥说了白天经历。
“由你走”说：“先吃好喝好，我跟你一起，去一趟警察局。”
吃饱喝足，两人走向管那一片的警察所。
看门警察刚好认识“由你走”，持枪立正：“长官。”
又疑惑地看看“小无影”。
“由你走”笑道：“我这位弟兄，化装出任务。”
警察立刻身体一挺：“长官辛苦！”
“小无影”客气道：“你们辛苦。”
一眼看见一个警察正要出大门去。
那警察扫一眼两个侦缉队员，倒也不在意，正要过去，又停住，看看“小无影”的脸，面上现出疑惑。
他斜走两步，到得站岗警察身边。
站岗警察脖子一伸，向他凑近了些，低声说了一句。
那警察连忙转脸，向“由你走”和“小无影”陪笑，然后拔腿走动。
“小无影”这边也低声对“由你走”说：“就是这小子。”
然后喝一声：“那位，你等等！”
那警察不明所以，站住了，转向两位。
“由你走”脚下挪动，飞快到了站岗警察身边，把站岗警察吓了一跳。
“由你走”低声说：“兄弟，我们到这里的事情，不用跟别人说。我们会根据需要，通知所长。这事情，漏了风可不得了。”
站岗警察立刻应道：“是，请游长官放心。”
“由你走”又快步走到这边两个跟前，说：“这里招人眼，到那边去。”
三人走到稍远灯光稍暗处。
“小无影”见游哥作个手势，便开口问道：“这位，你不认识我了？”
警察疑惑地看看“小无影”的脸，说：“好像见过。也许，哪一次执行任务，随长官一起？”
“小无影”说：“警官先生老总，您不认识我了？”
警察愣愣神，依稀灯光中仔细看“小无影”的脸。他自己脸上肌肉僵硬起来，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小无影”说：“你明天要去打断一个人的腿，那人就是我。”
警察说：“啊？是长官您老人家？”
“小无影”笑道：“小杂种成了老人家，这才几个钟头？”
警察嗫嚅：“卑职不知道，对不住----”
“小无影”笑道：“老子不是
来责怪你的。你当时看不出老子是干什么的，现在又不敢认，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警察嘴唇动动，吞吞吐吐：“这个，说明，这个——”
明显地，他可不想再错。
“小无影”又笑了：“这说明老子化装行动，干得不错嘛！”
警察反应过来：“是是，长官行动神妙，卑职肉眼凡胎，难辨万一----”
边上的“由你走”都听得有些诧异，开口道：“咦？你这词，出来好快？哪里学的？”
警察一愣，说：“我听我们所长说过，学的。”
两个侦缉队员都忍俊不禁，乐了。
“小无影”见游哥向自己使眼色，便止了笑，向警察道：“你记住，不能向任何人说这件事。连你们所长都不能告诉！
不然，老子弄不成功，拿你当赤党交差。”
警察连声答应：“卑职就让这件事情，烂在卑职肚子里！”
“小无影”问道：“不过，刚才你们所里看见你和我们一起的人有好几个，如果你们所长问你，你打算怎么说？”
“我就说：你们二位行营侦缉处的爷来了，说是要秘密调查共产党案子，要我配合，这几天留意一下我的巡区里的动静。”
“小无影”说：“不行！他妈的，那不是把老子卖了一半么？换个理由！”
警察想想，苦脸道：“有现成好编的理由，所长容易相信，就是好像对你长官的名声——”
“小无影”和“由你走”都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你小子脑子不慢，大胆说！”
警察道：“我那巡行街上，有家暗娼，本来这个，她交些平安税-----前几天，她说是收入不够，要缓几天。我们所长说了，要是不早点交齐了，过两天就给她轰走。
我想，我就跟所长说，长官您是那位小姐的朋友，来打招呼，要我们所里给个面子----”
“小无影”骂道：“国民革命队伍的名声，都是让你们所里这样的给弄坏了。不过，”他自己又一乐，“妈的，这个故事编得还行。”
“小无影”又板脸道：“你是不是和那暗娼有一腿，免费的？”
警察连忙说：“没有，绝没有！”
“小无影”又问：“那女的，好看么？”
警察说：“一般，有点**----长官要不要去看看？”
“小无影”正色道：“他妈的，你看看，像我这样的，能去干那种女人？”
警察连忙说：“长官您这样的，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长官，您需要我做什么，您发话就是！”
“小无影”说：“看你小子，脑子还转得挺快。
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想着点。不过，你现在可不能随便在你们所长面前拿架子。记住，上司永远是上司！”
警察感激道：“谢谢长官教导！”
第二天，“小无影”又钻到那草堆边，接上听诊器胶皮管，戴上听筒，扣上破帽子。
那位警察远远看见他，只当没看见，也不过来这边。
“小无常”确信，那警察并不知道自己的土发明，顶多会认为自己是在路边寻看过路的可疑人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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