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开枪堵击后的逃走路线，都已经看好——至少有三个地方，可以攀爬而上，到了墙上或者房上，就好逃走了。
行动小组人员中枪法排列，“小锅铲”第一，老杜第二，傅三龙只能排到第三，“电线杆”瘦子小滇则为第四。
其实从第一到第四，差距不是很大。
用组长傅三龙的话说：“我们没有一个称得上是高手。但是，我们杀敌的决心，都是一等一的！
我们这次行动，就在于打个突然！打个近距离突袭！
年王八蛋要能逃出近距离突然的枪击，那真要走千年不遇的王八运才有可能----
大家注意，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就是说，不看准了是年小王八蛋，就不开枪，让他个狗日的再反动几天。
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咱们瞄上了他，就不会缩起乌龟脑袋，咱们就好再找下一次机会-----”
这个行动小组中，对年三少外观最熟悉的，当属傅三龙。
这是因为他知道得多些。
年三少对地下党组织造成的破坏，杀共产党人数字，在傅三龙这里，成了一张脑海中血淋淋的图网，年三少的脸，就常常浮现在这张图网中。
那是一张带着狞笑的脸。
对于战斗打响后的结果，傅三龙做了预测，分作上中下。
“上——打掉了目标，封住了剩余三个目标所带随从敌人出巷口的路，或者还能伏击打掉一个再冲出巷口之敌，全组安全撤退。
中——打伤了目标，或者加上打伤出来救援其上司的敌人侦缉队员，让敌人顾这头顾不了那头，我们撤退成功。
下——目标未受伤，组织反击，或者等待援兵。我在伏击点阻敌一阵，各位弟兄向三个方向撤退，尽快撤离。
当然了，还有另外的可能——目标改变了行走路线，或者，敌人巡逻队正好走到巷口。
这样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一旦出现，我们就是一个办法一条路：让那狗日的侦缉队长再多吃几天饭。
这样的作战原则，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自行改变！
这是纪律，绝不可违反！
年王八蛋虽然混蛋到顶，咱们也不能随便去拼命！
只要咱们活着，天天悄悄算计那小子，他能跑得到哪里去？”
傅三龙说的当时，另三个都笑了，点头称是。
“小锅铲”忽地皱皱眉毛：“三龙哥，你也太看不起我的枪法了。我会站到那王八蛋跟前，差不多算是顶着他脑门子开枪，他往哪里跑？只要枪不卡壳，那小子脑袋不开花，才怪！”
傅三龙笑道：“那倒是，我相信！
这样，我再跟大家说说那狗日的年队长的模样穿着，各位都认准了啊-----”
-----目标出现在了巷口！
正是年三少平时的穿着和外形——礼帽，深色衣裤，脸微胖，身材中等。若明若暗之间，从傅三龙这里看过去，这头一个走出巷口的人，正扭回头向巷子里面，笑着说话----
“呀， 不对！”
傅三龙心中剧跳。
“这不是年三少！”
出来这头一人，大背着匣枪。
在傅三龙所有对年三少的记忆中，这位区侦缉队长，从来没有这样大背匣枪的习惯。
而这人刚刚迈步出巷口后，回过头去向巷子里的人说话时候，右手抬起来，将他头上礼帽向后挪了挪，露出了整个脸来。
这人走出了巷口，应该算是首先走到了街面上，走进了比巷子里要安全的地面。也许如此，他松了口气，转脸向后面人说话-----
就他这一转脸，傅三龙由对他背枪的位置架势引起的瞬间怀疑，得到了完全证实。
傅三龙看清楚了这人的侧脸，不是侦缉队长年三少！
问题立刻产生——傅三龙这个角度，看清了这人不是行动目标。
可是，从巷口外右侧走来的行动组员“小锅铲”，看不见这人的脸！
从后面看，这人除了背枪方式迥异于年三少，其余没什么两样。
偏偏傅三龙跟行动小组成员们什么都说了个够，就是没有强调年三少从来不这样背枪！
傅三龙迅疾抬腿，身体向上移动，同时一手将铁质井盖推开一些。
这时候，他看见“小锅铲”的身影，已经到了巷口边，距离戴礼帽背匣枪的侦缉队员不到两公尺！
他甚至看见，“小锅铲”向他这边扫了一眼。
傅三龙刚刚站高了一格，腾出手来急速伸出，发出警号，让“小锅铲”停止行动。
只要“小锅铲”再向他这边看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手势信号：“先不开枪！”
来不及了。
“小锅铲”已经果决地转脸转身，快速移动中一停，抬起了右手----
如果傅三龙早半秒钟发出信号，也许“小锅铲”就能扫视到他和他发出的手势信号，不掏枪，继续几步走过去，装成有急事的行人，匆匆而过。
傅三龙的手，停在距离地面一尺高的下水道井口上方。
他口中发出轻声惊呼：“不！”
这一声，和爆响的枪声刚好合在一起，无人听到这惊呼声。
傅三龙清楚地看见，“小锅铲”的右臂伸直，手中枪口对正了刚刚转过脸来的那名侦缉队员的双目之间。
枪响。
傅三龙呆住了。
他的发呆，也许只有短短的一秒到两秒。
他看见，“小锅铲”手中枪响，枪口前那人一个后仰摔出去。“小锅铲”却在枪响的同时，扭脸向傅三龙这里看来！
“小锅铲”定是在枪响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击倒的，并不是行动目标！
傅三龙又动了，他一手举起手枪，左手已经迅速摆动。
没有任何疑问的手势：“快跑！”
“小锅铲”似如梦方醒，身体一转，就要起动窜出逃走！
枪声如爆豆般响起。
傅三龙看出听出，子弹都是从巷子口里面射出来！
“小锅铲”被子弹打得身体向一侧跳挪出去，剧烈抖动着，一头栽倒。
傅三龙眼似冒火。他将右手中手枪枪柄搁在下水道口边地面上，牙关紧咬，枪口对准了巷口。
巷口里继续传出激烈枪声，却不见一个人出来！
傅三龙立刻想到：“是老杜！”
“----老杜一定是看见了‘小锅铲’开火，敌人从巷口向外开火，也许老杜还看见了那个狗日的侦缉队年队长----老杜打响，也许是打那姓年的，也许是为了紧急牵制敌人，让我和‘电线杆’小
滇好应急撤走----”
傅三龙的心中如火烧火燎，念头转到这里，他向下落低一格，身体大部分在井口下，头部在地面上，急急向街道两头一扫。
他看见“电线杆”小滇提着手枪，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这一端街道拐弯处。
有子弹掠过傅三龙头顶高处，向“电线杆”小滇那里飞去！
街上有些行人，来不及找到路边房屋躲进去，已经就地趴倒在地面。
战乱经年，又常遇到军警宪特当街捕人杀人，城市居民不少已经学会了紧急躲避逃命之法。
傅三龙看见，“电线杆”小滇已经站到了一根真电线杆后面。那瘦长的身材，正好藏在电线杆后。
傅三龙扫见，街道另一头，大约距离他这井口七八十公尺外，十几名国民革命军士兵已经散开，沿街面，猫着腰，向这边前进！
无疑，他们没有看见地面上露出不多的傅三龙。即使个别人看见了黑影，也许还只是以为是市政修缮工人放置的什么家什-----
但这帮士兵，肯定看见了远处藏身在电线杆后的“电线杆”。
所以才有子弹飞过去。
此刻这个局面，恰好有相当部分，和傅三龙小组在行动前设想的几种情况之一种的后半，完全符合。
傅三龙看一眼那倒了两个人，却不见一个人再出现的巷口处。抬起手来，作了一个手势。
“小锅铲”必定已经牺牲。巷口里面枪声已经停了，老杜是撤走了还是——尚是个疑问。
傅三龙的手势命令，是打给“电线杆”一个人看的。
行动前，小组成员们就一再统一了认识：“若有意外，不能完成击杀目标任务，或者完成了，陷入与敌纠缠境地，必须坚决地尽量快些撤出！我们不是去和敌人拼命。能走得一个是一个。来日方长！-----”
傅三龙看见，“电线杆”离开了电线杆，一道黑影飘向远处，拐弯不见了。
更多的子弹从傅三龙头上飞过去，追向远方的黑暗。
傅三龙狠狠看一眼那巷口，痛心地扫一眼“小锅铲”那里，然后身体下降，左手伸出，挪动圆圆的铁井盖，把自己和外面的枪声吵闹声隔了开来-----
傅三龙在井盖下，听得上面有脚步声冲过去，有好几下，就重重地踏在井盖上。
他枪在手，听着上面外面动静。
枪声稀疏，停了。
有跑步声再过来，从“电线杆”消失方向回来。
“警戒警戒！他姥姥的，发什么傻？平时怎么训练的？
对对，你站那里，你，站那里！
你他姥姥的，过去一些，对对，就那儿！
都站好了！等警察局来人，看个脚印什么的！
他姥姥的，‘大哈拉’训练偷懒，今儿个怎么样，腿上中了一枪不是？
哎，自己人自己人！
我们是巡逻队的，咦，你是白牙？”
“是我是我。全排长，你们过来得好快，不然，只怕赤匪要冲进巷子里去哟。那样，我们一帮弟兄，就要两头迎敌——就麻烦了。”
“白牙兄弟，刚才我看情况紧急，就下令不顾一切冲锋！”
“我听见了听见了。全排长，多谢了。”
“都是国民革命，一起打赤匪，不客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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