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久打断了兰四的话。
“好了,我就是梁子久。现在我说说。
我没有别的要求,就让老子死得痛快些就成了!”
众人都看向高个儿老头。
老头微微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坐在石屋地面的梁子久。
梁子久开始说。
他简要地说了,如何在上海加入了政府有关部门,接受了短暂的训练,又得了指示,往苏区去,回马枪参与打掉共产党支部,再进入苏区,转入红军,作战受伤,躲进山间,直到现在----
讲述间,梁子久有意对两三次杀人过程一带而过。而讲得详细的杀人经历,是如何杀死上海市郊那老警察,以及政府方面派来联络的县侦缉队员姚中平。
不料高个儿老头不放过他,待他讲述告一段落时候,连问他几个问题。
梁子久心里直骂,只好问什么说什么。
他看见,一众赤党都不时惊诧地愤怒地看他。
他心里道:“老子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死到临头了。
能不能咸鱼翻身,就看最后一锤子买卖了!
你们这帮赤党,以为老子就是求个速死算了?
哼哼,你们想不到,老子既然是帮会里练出来,又受了训练,就没那么容易完蛋!”
他又有意地讲得慢了些,解释得详细了些。
即便是只讲要点,不说细节,这一讲一解释,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突地从石屋正门外传来口哨声。
高个儿老头脸色一变,张口大声说:“进来!”
一个人影闪进来,快步走到高个儿老头身边,这是个山里人装束的青年。
他轻声对高个儿老头说话,高个儿老头扫一眼众人,又看看梁子久,转对报信青年说:“你大声说,让大家都能听见!”
梁子久听了,心中立刻忖道:“哼哼,你这是把老子当成要死的人了!”
就听那青年说:“是!政委那边传了消息来,内线报告,敌人组织了三支小分队,直接向山区这个方向来了!”
高个儿老头说:“好!各位!这都是在我们作战计划预料之中的。嗯,敌人离政委他们的二号地区,还有多少里?”
那青年说:“敌人中路在离二号地区还有五十多里的地方,扎营休息过夜。另两路,各自离中路敌人二十里左右,也都停下休息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梁子久猛然发动——
他两手在地上一撑,腿脚同时发力,身体一倾,已经快速移动,从两人中间空隙直穿,扑向石墙一侧!
就听得兰四怒喝一声,紧追他身后扑出来。
梁子久已经到了半高空中,眼看他一臂伸出,佝偻的身体也使劲伸展开了一些,眼看还有不到两尺远,就要碰到一人高木柜的顶部那只坛子。
梁子久心头狂喜,却只见眼前一闪,自己伸出的右臂,被凭空从右侧飞来的一脚狠狠踢偏!
他的右边脊背,中了第二脚,就听噼啪一响,梁子久大叫一声,颓然落下。
梁子久尚未落地,就觉得左侧下腹部一凉,再度扬起的右臂被人拉住,向上向后扭动----另一阵剧痛如电流直达脑际。
一人在他右侧,和他一同落地。
梁子久稍稍扭脸,看见兰四站立了起来,和高个儿老头一起,冷冷看着他。
无疑,刚才那连环两脚,就是这老头发出的。
这两脚,彻底断送了梁子久的杀人逃命最后一招。
实际上,那第二脚,也取了梁子久的大半性命。
而兰四将他抓扑落地时候,已经扭断了他的右臂。
而左腹下直到胸里那一凉,梁子久相信,“是有人给老子开了膛!”
他最后的力气用在扭颈子斜眼。
他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壮汉,手里拿着那把奇形怪状的杀猪刀,正龇牙咧嘴地瞪眼看地上的他。
梁子久脑中最后的念头闪过:“完了,老子死了!”
他死了。
几个人正要上跟前观看搜身,就听得一声喝:“都不要乱动!”
众人皆立刻不动。
发出命令的,自然是化装成半大老头的申强——言总指挥。
言总指挥下令:“老林,请举高些。”
林世山应声道:“是!”将手中马灯举高了两尺。
刚才所有同志弟兄和这敌人奸细梁子久的对阵激斗,林世山完全没有出手。
一来他相信,有总指挥领头的这几个同志弟兄,完全可以挡住这大恶大奸敌人的各种诡计毒招。
二来,林世山有近战对敌的经验——这种山间夜里石屋中,敌人一个,自己人却是一群。最重要的,就是保证灯亮,敌人无处遁身,便将胜利把握捏在了自己人的手心里。
要是灯一灭,自己人这边,谁都不能乱出手。不要说开枪,刀都不能乱动!
而这独行大敌,便可以随意动手——碰着谁杀伤谁,都对他有利!
是以,刚才林世山把灯捻得更亮,举得更高。
灯光照耀下,恶奸无处遁形,终于丧命,且被开膛破肚,流一地污血!
总指挥站立不动,在仆地尸体和木柜之间来回扫视,点了点头,说:“各位,到前后避一避。小练小汪,你们带上年蘑菇兄弟。老林,你替我掌灯。”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
两个人抬了再次昏厥过去的年蘑菇,出前门。另几个出后墙门洞。兰四出门洞前,回头看看,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掉头出去。
林世山想:“这兰四兄弟,绝对比老子高一块的高手,也想到,还是总指挥更高,解决大险把握更大----”
林世山走近两步,将马灯照亮言总指挥目光所及之处。
就见言总指挥站在木柜边,抬手到柜顶上蹲伏的一只深黄色坛子颈口边,轻轻慢慢地解开了一个绳圈。又将绳头一点点向下松。
林世山立刻悟到:“呀,这是根拉火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就见言总指挥手中绳头消失在柜顶上的一个孔洞中。
言总指挥稍稍低了身子,沿木柜门上的缝隙向里看,嘴里说:“嗯,老林,你照得好,幸亏这木柜活儿粗,门上缝大,老子看得见里面----”
林世山听出来,言总指挥是轻声说给他听的,是要他放松些!
却听得言总指挥说:“老林,准备!我喊跳,你就向左跳!”
林世山再一次骤然紧张,他两腿微微一弓,口中应声:“是!”
他是北伐战场上杀出来的,习惯果断执行军令。尤其这时候,在上级高手率领下,他什么也不多想,不多问,“听总指挥的没错!”
只是他手中的马灯,依旧举到和言总指挥脸部同高,让灯光从那木柜门缝中,多照进去些。
就见言总指挥,两腿也微微下蹲了些,目光如电,盯视柜门。两手各握柜门上两侧木钮,轻轻地,却是十分快捷地拉开!
柜门几呀一声大开。
言总指挥并没发出“跳”的命令,林世山便不动。
言总指挥整个人都没动,嘴里却是一声轻笑。
“他妈的,这兔崽子!”
林世山看见,柜子里两格,下格空空,上格中间,一个鼓鼓囊囊的海碗大小的布包蹲着,布包上方,却是露出一支手榴弹木柄!
言总指挥轻手轻脚地,解开了手榴弹木柄尾端露出的弦线上小圆环上系着的细绳头,将小圆环和弦线塞进木柄屁股里,将布包边放着的手榴弹保险盖盖上,从布包中抽出手榴弹,递给了林世山,笑道:“留着炸白狗子。”
林世山接过手榴弹,长出一口气,又看那布包。
言总指挥拎出布包,笑笑说:“这狗日的,鬼主意不少,弹药不够,一个手榴弹带上一包碎石子。”
林世山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想得出来!”
又有些疑惑:“总指挥,要是炸了,他就和这个——同归于尽?”
言总指挥摇摇头:“不会。他应该算计了很久——弟兄们,都进来吧!”
一帮人都在外面等得焦急,听得命令,急忙都进来。
小练小汪把依然昏迷的年蘑菇又抬到竹篾**。
大家看向言总指挥。
言总指挥说:“这个恶敌,动了不少脑子,大家看,”示意道,“一个手榴弹,包了一包石子,手榴弹一爆炸,可以轰出较高的杀伤力,这屋里这方向,炸出去一个面,因为距离近,不死即伤,而他呢?却可以在极短时间里,躲到这里——”
言总指挥向前一个跨步,正好站到木柜的左后侧。
木柜高大,言总指挥的身体几乎全被遮挡在木柜边上一个不大的死角。
言总指挥回退一步,指给大家看:“喏,这里面,有两大块极厚的长木板,摆成了一个直角形状,加上木柜的厚背,基本可以大致抵消石子儿们和手榴弹片的冲击。
如果没有前面敞开一面,这样的厚木板加柜壁,也不一定能够挡住手榴弹爆炸的四面冲击力,而有了前面的敞开面,爆炸力能够冲出去----他利用手榴弹延时时间,足以将他自己的身体,躲避个差不多----”
众人看看,都多少有些心惊。几个人看看地上死透了的梁子久,低声咒骂几句。
言总指挥说:“兰四,老张哥,把这梁子久,扔到后墙外边山沟里去。”
两人立刻行动。
言总指挥几步到了竹篾床前,看看依靠在小练怀中的年蘑菇,叹一口气说:“好同志啊,可惜!”
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这年蘑菇好兄弟,恐是不行了!”
言总指挥说:“垣子兄弟,请把毛栗板栗带进来。”
石屋前门外有人应声。
很快,朱垣带了毛栗板栗两个进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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