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里稍深的低凹处,练之猷看见了一具大部分被石块掩盖的另一尸体,其装束和洞口那位差不多。只不过,洞口那位,年龄应在三十以下,这一位,显然先死去的,应该在四十岁之上。
练之猷很快做出判断,这是两位赤卫队员,或者是某支游击队队员,都受了伤,被敌人追击,到了这山上,因为饿极,在石屋里煮了饭菜,来不及吃,就发现敌人已经悄悄追踪而来,便立即离开,向山峰后走,终走到山洞这里。
因为没有子弹,两人又都受了重伤,不愿出去落入敌手,就在这里藏着。一位终因伤重,先牺牲了。另一位,就是洞口这位,拼着最后力气,埋了同伴,毁了两支空枪,又拼尽最后气力,坐在洞口里侧,眼望洞外,写下了最后的决心----
练之猷埋了两位素昧平生的革命战友,就埋在先牺牲的那位躺卧的低凹之处。
他将两支步枪的残骸,连同烈士写下临死口号的刺刀,都埋在两位烈士的身侧。
他用石块堆起坟头。
在烈士坟前,练之猷垂首致哀。
然后,他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他痛悔自己的失察。
这几天,他设想了种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假如他早一些,把不是“预备窟位”的一些隐密之处都暗暗检查一遍,两位同志弟兄,也许有活路!
练之猷有自备的中草伤药,有足够的吃食,应有几分把握,保住同志弟兄的性命。
假如他早一些想得多一些,悄悄地早一些找一找,查一查,他可以先发制敌,利用种种有利条件,将什么狗日的“爬山虎”一个班一个个地消灭,救下同志弟兄!
也许,那样也不能保证能让两位同志弟兄都活下来,但至少,不会让他们这样因为受伤无力,弹尽粮绝,怀一腔对敌仇恨而死,死后还被乌鸦----
救下两位同志弟兄的性命,放弃这样的联络点,绝对值得!
练之猷大哭不止,及至在山洞里昏睡过去。
----
从那之后,练之猷常常到这个绝地山洞来,祭奠烈士,放上一包吃食。为了保险,他还特地将吃食用石块围盖住,免得被鸟类和小动物吃掉。
他想的是,这年月,再有人逃到这里,多半都是自己同志---
草坡上,被他走出了一条终止在山洞口的小路。
练之猷说完了。
他最后说:“老张哥,老林哥,革命到底,革命到底啊!”
他的泪水,又一次缓缓地流下脸颊。
张立山和林世山也都听得热泪盈眶。
林世山望着练之猷的面容,想到:“----小练说的,应该都是真的----组织上要了解时候,我就说我的感觉----也不知道组织上派人了解小练的另一方面情况,什么时候能够落实,我看,小练是好样的----想想看,总指挥说过,敌人就是敌人,他再假装伪装,有些东西,他们无法伪装!----”
这时候,就听稍远地方,响起了清澈悦耳的鸟叫。
叫声婉转动听。
练之猷听了听,疑道:“我在这山上,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鸟叫声,这怎么回事?”
就听得,石屋方向,也响起两声鸟叫。
这两声,声音响亮,却是不如远处那鸟叫声好听。
林世山和张立山互相看看,林世山微微点点头。
张立山说;“小练,咱们现在下去!”
三个人向烈士坟行礼致敬。
张立山说:“两位烈士弟兄,你们是好样的!你们牺牲了,没有向反动派低头!我们活着的人,也绝不向反动派低头!我们记着你们的话,坚决地,革命到底!”
三人再行礼致敬,然后,出了山洞口,踏上小道。
三人走完草坡小道,从山峰大石边绕行,到了石屋外。
林世山这会儿仔细地看看,看出,石屋的确曾经经过大火焚烧。房梁顶棚,顶多修起来几个月。
石屋门口,何总站长站立。
石屋侧边,小老汪在临时哨位上,向远处看。
林世山一眼看出,小老汪望的是上山者必经路口。
林世山看见,何总站长向张立山微微点头。
林世山立刻想到:“好!上级对小练兄弟的审核,已经通过!”
张立山向练之猷说:“这是何总站长。”却不介绍小练。
用不着介绍。上级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还不知道他就是小练练之猷?
练之猷和何总站长握手。
林世山心中轻松许多,看见练之猷和总站长握手时候,微微一愣。他暗笑:“小练兄弟大概也没见过何总站长这号的,手上这么多茧皮。”
他又想:“何总站长成天和总指挥在一起,能学多少东西啊,估计有空就练个不停----”
这时候,就听得远远的山林低处,想起了两声鸟鸣,一高一低。
林世山看见,何总站长好似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容,将手指塞进嘴里,学了一声长长的鸟叫。
就听何总站长说;“小汪兄弟,一起来,到屋里,咱们说任务。这哨位,会有弟兄接上。”
说着,何总站长嘴里呼啦一声,又轻轻吹了声口哨。
林世山想起前面听到的几次鸟叫哨声,暗想;“这一套联络法,只要事先预定好,也不怕敌人听了去-----”
进得屋里,何总站长说:“板栗毛栗,你们俩出去玩。”
这俩小男孩,一个拿了何总站长的一个皮枪套,躲在墙角的木架后面,另一个,拿了一支简易木枪,在木桌后面,嘴里都“啪啪”地作放枪声。
听得何总站长说话,立刻站直了立正:“是,何伯!”居然在短短时间里,已经和何总站长都熟了。
张立山笑着下达“补充命令”:“出去不要乱跑。”
俩小孩出去了。
何总站长说:“总指挥刚刚走了,因为咱们另一路那边情况,需要刚刚赶到的一位同志弟兄过去看,辨识一下。”
他稍一顿,说:“哦,现在,我把大致情况说一下,说的不清楚的地方,弟兄们只管提出来,咱们要按照总指挥说的,拧成一股子劲,一锤一锤地,把活儿砸实了----我是厨师出身,说个老本行的话,就是各种材料都弄确实了,作料加足,火点旺了,把这一锅好菜烧好----”
何总站长有条不紊地说起来。
几个人听着,都觉得“好家伙,上级真是认真下本钱,这一锅子好菜,费老鼻子劲了----”
又都想:“我们这一拨,成了上级最信任的小组,可不能辜负上级期望,要锤锤到位,弄扎实了----”
------
原来,就在练之猷在山洞口开始讲述时,总指挥和总站长等人,已经到了山洞口外一块大石头后面。
听到一多半时候,言总指挥对何总站长说:“----可以了,这位小练同志,和这个点,通过了!”又补充说:“咱们自己的同志弟兄,说的话,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大实话,是血和泪合成的,任何反动派,哪怕他经过顶天级别的训练,也绝对说不出来,编不出来!
再说,任何有疑问的人,都不可能也没必要编这一套东西出来,说给咱们的人听。
小练弟兄,靠得住!
香师傅,咱们走!”
言总指挥和何总站长——申强和香师傅,回到石屋外。
小老汪已经和两位上级见过,现在见两位上级从石洞方向回来,便用探询的目光看两位。
言总指挥说:“小汪兄弟,小练同志是好样的!详细情况,待会儿他们回来,会告诉你——”
这时,远远山林低处,响起悠扬悦耳的鸟叫声。
言总指挥侧耳听听,伸手到嘴边,也学了两声鸟叫。然后微笑道:“哨子弟兄来了。有些紧急情况,我就不等他上来了,先抓紧时间下去。小谭兄弟和我一起走。这样,老何,小汪,你们在这里,等立山老哥他们三个从石洞回来。
我下去后,和哨子兄弟他们会合,如果一切正常,我发出信号,一高一低。老何你就可正式召开小组会。这个小组四个点,四个同志弟兄,定好各种规则暗号,然后老何你下来,咱们再过一遍你们的作战计划。
明天,你带这个小组出发,进入下一步,也就是下一站的考核检查----
如果有万一的特别意外,我发信号则是三声高音。那样的话,老何小汪,你们提高警惕,我将和哨子等弟兄一起回来----”
何总站长和小老汪都骤然紧张了些。
言总指挥笑道:“我说的对于特别意外的处理,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刚才哨子兄弟的信号,说了,咱们有援兵到了。
这援兵,对于打破敌人的‘山货计划’,实现咱们的‘收货计划’,是一支绝对有力的力量。
好,我不多说了,我先走了。”说着,他嘴里唿哨一声。
离石屋不远的一块大石后,闪出一个青年人。他并不过来,只是向这边同志弟兄举手致意。
小老汪微微吃惊,暗想:“这位小谭弟兄,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
这时候,屋里的两个小男孩听见屋外有动静,跑出来看。
就见言总指挥在前,小谭在后,快步在山道上向下,犹似飘飞一般,转眼消失。
何总站长和小老汪互相看看,都露出些钦佩神色。
何总站长已经在山间生活过一段日子,小老汪更是早已经熟悉了山间生活。
他俩都知道,这样陡峭曲折的山间小道,上来不容易,下去要想快,也得有相当本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