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民这时候看向南京本部赶来与会的李副股长。
李副股长说：“------李副处长看来已经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还是请李副处长做进一步说明，以便制定下一步骤的行动计划。”
夏秋民笑道：“李副股长从本部来，这就是对我们南江的大支持。李副股长是不愿意抢了我们南江同志的功劳，哈哈，好，小李，”他向李副处长说，“你说吧。”
李副处长说：“是，主任。”又向另三人客气地点点头，张口就是一句：“从种种细节来看，实际情况应当正如黎科长之虎兄所说，过多的巧合，都指向一点：共产党精心布置了好几次行动！”
姜贵虽有精神准备，听到这个断言还是浑身一激灵，右手已经到了腰间！马上反应过来，放下了手。
李副处长再来一句大分量的断言：“各种巧合均为设计而成，便可再下一个初步结论：哈家山少校不是暗藏的共产党，暗藏的共党奸细，另有其人！”
姜贵的右手，极快地又到了腰间，在驳壳枪柄上拂过，再次落下。
同时，他的眼光扫过与会的各位长官，射向房门，似要穿透厚厚的木板，寻到那个狡诈的藏起了自己真实面目的共产党内奸。
就在这时候，夏秋民面前的电话机铃声响起。
“是我，我是夏秋民。什么？跑了？”
夏秋民面色陡然一变。
-------两年多前的那夜，冼生强经历了人生中的一次“面目变换”。
夜色渐深。
国民革命军有“平北先锋团”称号的团部里，上校团长命人叫来上尉副官冼生强，面容严肃地对他说：“今天晚上，一营长要来和我谈紧急军务。你就在司令部内部值班室里守着，听我的命令行事！”
冼生强上尉说：“是，团长！”
他在下午，已经将一支正宗德国生产的驳壳枪仔细地拆卸，擦干净。又检查了枪上弹匣和两只备用弹匣中的子弹，将枪和弹匣都装入腰带上的皮套。
他坐在和司令部内团长常用密室一墙之隔的内部值班室里，等待团长的可能召唤。
墙上开了个小窗口，装了一小扇可开关的木窗门。窗门即使关着，冼生强也可以清楚地听到隔壁密室里的谈话声。
谈话在团长和团长的结拜弟兄、最强主力营的一营长之间进行。
一营营长区中校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愤。
区中校说：“-------团长，大哥，咱们当年起事，端掉那只认北洋军阀的县长等一窝人，乃是顺应国民革命的义举，得到了全县民众的欢呼赞成！咱们那时候觉得，革命的抱负，找对了方向，中国和咱们自己的前途，都将光明无比！
可如今，咱们经过了好些生死起伏，看见的，却是国民革命大潮的整个不停的转向，彻底的转向！这几年，国民革命，已经根本不在咱们过去革命理想中的道路上前进------富人更富，穷人更穷，富人们还要咱们用手中枪杆子，杀死反对这样的所谓‘国民革命’的人-----
多少你我都知晓的，甚至都认识的
优秀人才，被现今的南京政府杀了？咱们从城里到乡下，看得多了，到处都在不停地杀，好多被杀的人，也不是什么赤党，只是提出现今政府的不对之处，只是对政府上上下下胡杀人表示不满，就也被杀！-----这样的政府，根本不是我们理想中，可以带领中国老百姓过好日子的政府！这样的国民革命，不是在向前进，而是在向后倒退！------”
冼生强听见，上校团长边听，边不时长吁短叹，还时而插上一两句话，表示赞同结拜弟兄的看法。
一营长说了一段，稍歇之时，团长问道：“贤弟所见极是。只是，当前世间纷杂，乱象迭起，又有哪一条路，能够容得咱们弟兄走？”
一营长稍稍愣一下，说：“团长大哥，你我不是早已经说起过，”他压低了声音，“咱们可以走到那边去，换了旗子颜色？”
团长说：“哦，是的。贤弟提醒得好。愚兄我，应当下定决心，不可迟疑犯错！好！咱们干！请贤弟把你考虑的计划说一说，咱们好统一筹划，大举起事！”
一营长说：“好，大哥！我和下面连里的好弟兄们已经商议定下了，事不宜迟，举事就在今晚！”
团长吃了一惊：“今晚？这么急？”
一营长道：“不急不行。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团长，师里派来的人，听说已经在路上了。他们是专门来督察咱们团‘清查暗藏赤党行动’的——”
团长打断营长：“他们查？能查出什么来？一营长，你不会说，你就是异党分子吧？”又自言自语，“异党？这年头，各种党派挺多，都说得挺好听------”
一营长没出声，大概愣住几秒钟，颤声问团长一句：“团长，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团长淡淡道：“军人，莫问政治，这句话，有道理啊！”
一营长又惊又气：“团长？你自己说过好多次的话，不会自己忘记了吧？莫非，你说的那些个话，都是假的？”
团长笑道：“一营长，咱们有时候在一起说的酒话，不可当真！”
一营长怒道：“团长，你特地叫我来，还托人传话说‘形势紧迫，要干就要快’！我才来了你这里——你现在怎么变了一副嘴脸？”
团长说：“一营长兄弟，你不挑这个担子，不知重啊！多少老弟兄的前程性命，都在你老哥我的肩上。我不得不每遇大事，前后左右要想透想清楚，有的时候，为了大局，也须稍稍有些变通手段-----咱们是从起事反军阀，投身国民革命大潮时候，就在一起冲锋——我的前程，就是你的前程，我怎么能够眼看兄弟你走上歧途死路？也罢也罢，咱们回头再细说，冼副官！”
冼生强提着驳壳枪，应声而入：“团长！”
团长说：“一营长，贤弟。你现在，不大适合担任营长一职，我奉师座之命，请你免职休息——过了这一阵子，咱们生死兄弟，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一句话，转个向。老子升了师长，这团长的位置，就是兄弟你的！”
一营长眼见副官冼上尉将自己腰间手枪取出，掂在手中。他气愤地说：“团长，原来
你近来跟我说的，都是套我，骗我！你他娘的也是血里火里杀出来的一条汉子，怎么也学了狗日的新老军阀官场上的一套？学会了，就拿来对付自己的生死兄弟？他妈的，老子不是你的兄弟，你个狗日的，早把良心卖给了新军阀！卖给了反动派！”
一营长显是愤怒至极，骂着，举起来指向团长的手都直抖。
团长咬咬牙，笑道：“一营长，你不必如此。只要你转向，以后咱们还要一起打仗冲锋，你救过我两次命，我只救过你一次，还要还给你一次不是？当然了，咱们兄弟，生死交情不是这样计较的——只是，这一次，可是为兄的我，完全为了咱们团的新老弟兄们的前程，也为了兄弟你的荣华富贵——”
一营长惨笑道：“团长，你是变了，也终于说出真话来了。是啊，荣华富贵，多少人为了这四个字，卖掉了自己的良知，卖掉了中国支撑他们的穷苦老百姓的指望！团长，像你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升官发财，你不要说卖了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就是让你卖了自己的父母亲，卖了你的妻子儿女，老子看，你也会干！你他妈的，还是人揍的吗？”
上校团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哗啦掏出腰间枪套中的勃朗宁，一拉枪栓，对向一营长的太阳穴：“你信不信，老子这一搂火，你就带着‘图谋叛变，被就地正法’的名声死个透透？”
一营长毫不畏惧：“老子当然相信！像你这样，心肺肠子都黑透烂透的帝国主义反动派的铁心走狗，你个狗东西，除了自杀，你什么坏事干不出来？老子要造反，要跟你们反动派拼到底，就没想能一直活着！拼了这条命，为了中国劳苦大众能够抬头做人，老子开心得很！不过，你个狗日的反动派的爪牙，老子就是死，也不是今天晚上死在你的枪下，你？哼哼，你不配！”
一营长的话音未落，变起突然！
站在他侧边的上尉副官冼生强两臂一起抬起，右手中的驳壳枪口对向团长的左肋，左手抬得稍高，用刚刚缴下来的一营长的驳壳枪柄底部，准准地敲在团长持枪的右小臂上。
团长的勃朗宁手枪掉落地面。
饶是团长久经战阵，也被这突然变化弄懵了。
等到一营长接过冼副官递回的驳壳枪，转用枪口对准团长的胸口，冼副官去地上拾起勃朗宁，关上保险，插到自己腰间时候，团长才反应过来。
“啊？好，好，你们竟然早有安排。冼副官，老子待你怎么样？你竟然和赤党串通一伙？啊，你也是赤党——你赶紧回头，还来得及！”
冼生强说：“团长，你待我不错。不过，就像你说的，到了这种时候，什么兄弟情义，都不如你的荣华富贵大好前程来得实在。你对我是上级对下级的好，这算什么？你连生死兄弟都可以卖掉，还会在乎我这个下级赤党的命？跟你说，你不是老子的团长了！你是反动派！”
团长又转向一营长：“一营长，兄弟，你要走另外的路，大哥我不拦着你。你放大哥我一条生路。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在战场上相见，你我各自让开——不，我让开路，让你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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