洎江剿共委员会侦缉科长黎之虎和副科长兼侦缉大队大队长姜贵，得省城行营侦缉处长夏秋民紧急电令。
他俩从下午到傍晚，安排了一些侦缉业务，就早早歇息了。
次日一早，两人一起去见警备司令何启廷，报告了些业务情况，带上了何启廷给行营主任的军务报告，乘上了快船，赶到省城。此时已是下午稍早时分。
范围极窄的一个小会议，在夏秋民的侦缉处长办公室里举行。
与会的一共五个人。
夏秋民，李副处长，黎之虎，南京本部赶来的李副股长，还有姜贵。
姜贵在这种场合，通常都是站在夏秋民或者黎之虎侧后。
他一身功夫，尤其枪法好。只是，他知道，国民革命，好脑子的功能效果，高于好功夫和好枪法。
他自认为，自己职位不高，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脑子，和这四位没法比，他退在后面，理所当然。
只是，近些时日以来，夏秋民和黎之虎，都坚持在这种场合，姜贵一定要坐下。
他们的想法是，姜贵论功劳，轮职务，都应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坐下来。
李副股长和李副处长也都希望姜贵能坐下。
他们在同共产党人血的战斗中，体会到，有的时候，枪快一分，便是生与死的区别。
于是，姜贵坐了末座。
他看着在场的四位长官，想到，上一次和这些省城行营还有南京来的其他长官们在一起开会的时间，离现在并未过去多久，却是恍如隔世。
“四大金刚的名头，如烟消云散，就是本行业的弟兄们，有几个还记得四大金刚横扫数省共产党地下组织，几个人功劳超越数百上千人的光彩？”
“------击垮四大金刚的共产党杀手，那次是逃回了匪区。可是，谁能说共产党上级不会再一次把他派出来？那次，虽然后来发现了国民革命军最新购回的带瞄准镜的新式狙击步枪，乃是那共党杀手所用之利器，那杀手并非如同神仙般，可以用普通步枪打出那种效果，可那种使用狙击步枪的精妙技艺，也绝非一般神枪手可以做到！------”
姜贵曾经多次心中自问，“老子就是目前枪法基础上，再练习那狙击步枪，能不能达到那种境界？”
结论是“恐怕不行”。
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一流神枪手，能够对自己作出这样的评较，也是不易。
至于这个几次只见其神技不见其人的共产党厉害角色，到底是不是姜贵当年就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刘军需官，姜贵无法作出判断。
有一条，是他想了无数次，定下的决心。
“不管是刘军需官也好，不是刘军需官也好，枪法越好，越是国民革命的大敌，一旦遇到，必须不惜一切手段，予以诛杀！不然，老子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坐在末座的姜贵胡思乱想着，边想边随时应酬着几位长官的寒暄话语。
很快寒暄完毕，夏秋民先说话。无论是论职务还是论资历，他都应该主持会议，先正式开口。
“诸位，最近位于这南江省城的南江兵工总厂，出了些事故。追溯到稍前一些的军火货车爆炸案，涉及到军火，又是在距这省城不远的铁路线上发生。从种种迹象看，这不是一般盗贼，跟一些地方军阀势力的捣乱，也没什么干系。可以肯定，这是共产党的杰作！”
姜贵文化不高，对“杰作”这个词的褒义，还是清楚的。他稍稍一愣，随即想到，老上司夏秋民是故意用“杰作”这个词，稍稍刺激一下与会者们。
“要是共产党干的，谁能说不是杰作呢？”
他想起，黎科长曾经在最近一次闲聊中，说起过那次军火货车车皮爆炸案。“-----把铁路线都炸起来一块，听起来，那车皮的雷管什么的，全都炸完了，是共产党捣乱破坏干的。可军火专家和工程专家们，到底计算过没有，多大的炸药量，能造成那样的后果？共产党是仅仅为了爆炸那车皮，为什么从脚印等人为痕迹上看，起码有好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到过现场附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没有？我们不是专家，专家们也不归我们指挥，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上面大官们怕担当责任的猫腻在里面？------”
“无论共产党那次捣的是什么鬼，不论阵营的话，那活儿，用上‘杰’作一词，毫不为过！”姜贵这样想。
再就是南江兵工总厂里出的事情了。
姜贵知道，黎科长在军火货车出事后，向行营侦缉处李副处长表达了自己对暗藏共产党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可能估计。李副处长也的确下了功夫，调动了得力人手，并以侦缉处全体力量，投入搜集线索，坚决顺藤摸瓜-----终于查出了暗藏的共党分子哈家山少校。可是，还是被共产党——黎科长确信是，姜贵也觉得是——弄走了一流的技工人才。而这人才，还被总监特地关照下，调动了一个据说说是既能干又坚决的政工人员全家盯住。结果呢？被盯的全家溜走！
这不是“杰作”，还是什么？
见几人都默不作声，夏秋民笑道：“当然，咱们也不是一点成绩没有，比如说，挖出了暗藏的赤党哈家山。这兔崽子，枉让领袖和队伍培养他多年。什么时候，他被共产党收买去了呢？”
听夏秋民这说话口气，姜贵心里都有些下落：“夏市长，夏主任从前说话，不像今天这样，啊，有些迟疑啊！”
他看看老上司夏秋民，正好夏秋民看向他。
姜贵看见，夏秋民的脸上，微微带笑，好像自己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有些嘲讽！
姜贵一惊，脑子里立刻快速转动。
他想到：“夏主任这样说话，好像是在说反话！”
不待他多想，就听夏秋民说：“诸位，最近的案子几个，情况梗概已经捋顺，就在这里，”他拍拍手前的一摞卷宗，“现在，请诸位细细看一遍，有何疑问，有何启发，有何高见，一小时后，咱们敞开说！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对付共产党！好，请大家辛苦一下。”
一小时里，姜贵也一份份地接过卷宗，看里面的材料。他还是像平时看情报什么的那样，只看要点
。那些过于详尽的细节，他只是草草扫一眼，不是极其重要的，他不往心里去。对他来说，过多的细节，记忆费脑子，想象多了头疼。这不是他干的事，是脑子好使，又愿意细细琢磨的人干的事-----
一小时后，大家都坐正。
姜贵看见，黎之虎和李副处长还有李副股长，都互相看看，脸上都浮现着微笑。姜贵觉得这种微笑有些古怪。他迅速地联想黎科长的习惯表情的含义，再看看三个人，心中有些恍然：“这三个长官，这微笑是在说，‘你也这样想？跟我一样------’，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姜贵看看夏秋民，不由自己嘴角一抖。他想，“妈的，就老子的脑子差些，不好使！”
夏秋民的脸上，浮现的，也是这种会心的，有点让人莫测高深的微笑！
夏秋民说：“好了，几位都想到了。姜队长，你不要着急，一会儿你就听明白了。有紧急行动的话，还得靠你出动，最保险！”
姜贵这才压住心中燥意。他倒并不生长官们的气。他擅长的，本就与在座长官们不同-----
黎之虎和二李都客气地向他点点头。姜贵赶紧站起来，意思是“长官们太客气了！”
夏秋民还是比较满意他这个老部下的，微笑示意他坐下。
黎之虎见夏秋民看向自己，便又向二李点点头，开始发言。
“------综合各种情报来看，这几件事情，过于密集，过于巧合，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几次事发细节上，环节们都像商量好了一样，到位扣在了一起。这种现象，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而是发生的几率太小-----作为我们专业人士，不能相信这样的偶然性，而是宁可将它们设想成共产党早就布置好了的，这样，才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线索------在调查落实细节的时候，对任何一个分叉的疑点，都一抓到底，全都抓到底，查到底，必有斩获！
当然，如果真地每一个细节都查实了，没有问题，那就是说，这些情报的内容，都是真实的。这种种巧合，也都是真实的。那样，我们也算是把案子把事情办踏实了-----即使那样，我们以后遇到这种巧合处处的情况，还是要查到底！这要形成办事的习惯和规矩！这样，就一定会找到共产党的漏洞，抓到共产党！”
姜贵听得直愣神，心中赞叹，“老子跟科长比起来，差了老鼻子啦！”
突地听见有掌声，竟然是李副股长和李副处长，还有夏主任，一起鼓掌！
姜贵也赶紧鼓掌，真地发自内心。
就听见夏秋民说：“好，之虎这几句，足可当做咱们这行当里座右铭之一种。有好些地方的侦缉人士，聪明足够，就是不够勤奋，不愿意用一些费力气的基本功，结果总是让共产党在眼皮子底下捣乱成功，又成功跑掉！------”
姜贵想到，“上次省城挖出大共产党‘许同志’，就是四大金刚在夏主任和李副处长支持下，用的笨办法，点点筛选，把大共产党的线索筛了出来-----那么，这次呢？也筛？筛谁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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